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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166)

“嗯”了一声,轻轻的道:“故世啦!”

韦小宝想到了许多间屋中的灵堂,心中一寒,不敢再问,跟着她来到后堂一间

小小花厅之中,坐下来,双儿送上一碗热茶。韦小宝心中打鼓,不敢再跟她说笑。

过了一会儿,只听得步声轻缓,板壁后走出一个全身缟素的少妇,说道:“桂

公公一路辛苦了。”说着深深万福,礼数甚是恭敬。韦小宝急忙还礼,道:“不敢

当。”那少妇道:“桂相公请上座。”

韦小宝见这少妇约莫二十六七岁年纪,不施脂粉,脸色苍白,双眼红红地,显

是刚哭泣过来,灯下见她赫然有影,虽然阴森森地,却多半不是鬼魅,心下忐忑不

安,应道:“是,是!”侧身在椅上坐下,说道:“三少奶,多谢你的湖州粽子,

真正好吃得很。”

那少妇道:“亡夫姓庄,三少奶的称呼可不敢当。桂相公在宫里多年了?”韦

小宝心想:“刚才黑暗之中,有个女人来问杀鳌拜之事,我认了是我杀的,他们就

派了个小丫头送粽子给我吃。看来这一宝是押对了。”说道:“也不过一年多些。”

庄夫人道:“桂相公手刃奸相鳌拜的经过,能跟小女子一说吗?”

韦小宝听她把鳌拜叫作“奸相”,更是放心,好比手中已拿了一对至尊宝,不

论别的两张是什么牌,翻了牌来,总之是有杀无赔,最多是和过。当下便将康熙如

何下令擒拿,鳌拜如何反抗,众小监如何一拥而上,却给他杀死数人,自己如何用

香炉灰迷了他眼这才擒住等情说了,只是康熙拔刀伤他,却说作自己冷不防在鳌拜

背上狠狠刺了一刀。

庄夫人不发一言,默默倾听,听到韦小宝如何撒香炉灰迷住鳌拜眼睛,刀刺其

背,搬铜香炉砸头而将他擒住,不由得轻轻吁了口气。韦小宝听惯了说书先生说书,

何处当顿,何处当扬,关窍拿捏得恰到好处,何况这事他亲身经历,种种细微曲折

之处,说得甚是详尽,再加些添油加醋,听他说这故事,只怕比他当时擒拿鳌拜,

还多了几分惊心动魄。

庄夫人道:“原来是这样的。外这传闻,那也不尽不实得很,说什么桂相公武

功了得,跟鳌拜大战三百回合,使了绝招将他制伏。想那鳌拜号称‘满洲第一勇士’,

桂相公武功再高,终究年纪还小。”

韦小宝笑道:“当真打架,就不一百个小桂子,也不是这奸贼的对手。”

庄夫人道:“后来鳌拜却又是怎样死的?”

韦小宝心想:“这三少奶十之八九不是女鬼,那么必是武林中人。不必扯谎之

时,就不可扯谎,以免幸辛苦赢来的钱,一铺牌又输了出去。”于是据实将如何康

熙派他去察看鳌拜,如何碰到天地会来攻打康亲王府,自己如何错认了来人是鳌拜

部属,如何奋身钻入囚室,杀了鳌拜等情一一说了,最后说道:“这些人原来是鳌

拜的对头,是天地会青木堂的英雄好汉。他们见我杀了鳌拜,居然对我十分客气,

说替他们报了大仇。”

庄夫人点头道:“桂相公所以得蒙陈总舵主收为弟子,又当了天地会青木堂香

主,原来都由于此。”

韦小宝心想:“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说道:“我却是胡里胡涂,甚

么也不懂。做天地会青木堂香主,那也是有名无实得紧。”他不知庄夫人与天地会

是友是敌,先来个模棱两可再说。

庄夫人沉思半晌,说道:“桂相公当时在囚室中杀死鳌拜,用的是用什么招数,

可以使给我看看吗?”

韦小宝见她眼神炯炯有光,心想:“这女子邪门得紧,我如胡说八道,大吹牛

皮,多半要拆穿西洋镜,还是老老实实的为高。”当下站起身来,说道:“我又有

什么屁招数了?”双手比划,说道:“当时我吓得魂不附体,乱七八糟,就是这么

几下。”

庄夫人点点头,说道:“桂相公请宽坐。”说着站起身来,又道:“双儿,咱

们的桂花糖,怎么不去拿些来请桂相公尝尝?”说着向韦小宝万福为礼,走进内堂。

韦小宝心想:“她请我吃糖,自然没有歹意了。”终究不些不放心:“这三少

奶虽然看来不像女鬼,也说不定她道得高,鬼气不露。”

双儿走进内堂,捧了一只青花高脚瓷盘出来,盘中装了许多桂花糖,松子糖,

微笑道:“桂相公,请吃糖。”将瓷盘放在桌上,回进内堂。

韦小宝坐在花厅,吃了不少桂花糖,松子糖,只盼快些天亮。

过了良久,忽听得衣衫簌簌之声,门后,窗边,屏风畔多了好多双眼睛,在偷

偷向他窥看,似乎都是女子眼睛,黑暗之中,难以分辨是人是鬼,只看得他心中发

毛。

忽听得一个花老的女子声音在长窗外说道:“桂相公,你杀了奸贼鳌拜,为我

们众家报了血海深仇,大恩大德,不知何以报答。”长窗开处,窗外数十名白衣女

子罗拜于地。

韦小宝吃了一惊,急忙答礼。只听得众女子在地下冬冬磕头,他也磕下头去,

长窗忽地关了。那老妇说道:“恩公不必多礼,未亡人可不敢当。”但听得长窗外

众女子呜呜哭泣之声大作。

韦小宝毛骨悚然,过了一会,哭泣之声渐渐远去,这些女子便都散了。他如梦

如幻,寻思:“到底是人还是鬼?看来……看来……”

过了一会,庄夫人从内堂出来,说道:“桂相公,请勿惊疑。这里所聚居的,

都是鳌拜所害忠臣义士的遗属,大家得知桂相公手鳌拜,手为我们得报大仇,无不

感恩。”

韦小宝道:“那么庄三爷也……也是为鳌拜所害了?”庄夫人低头道:“正是。

这里人人泣血痛心,日夜俟机复仇,想不到这奸贼恶贯满盈如此之快,竟然死在桂

相公的手下。”韦小宝道:“我又有什么功劳,也不过是刚刚碰巧罢了。”

双儿将他那个包袱捧了出来,放在桌上。庄夫人道:“桂相公,你的大恩大德,

实难报答,本当好好款待,才是道理。只是孀居之人,颇有不便,大家商议,想些

薄礼,聊表寸心,但桂相公行囊丰足,身携巨款,我们乡下地方,又有什么东西是

桂相公看得上眼的?至于武功什么的,桂相公地天地会陈总舵主的及门弟子,远胜

于我们的一些浅薄功夫,这可委实叫人为难了。”

韦小宝听她说得文绉绉的,说道:“不用客气了。只是我想问问,我那几个伙

伴,都到哪里去了?”

庄夫人沉思半晌,道:“既承见问,本来不敢不答。但恩公知道之后,只怕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