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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绝路守卫(55)+番外

作者: 天海山野 阅读记录

厮杀的两方停了下来。

血肉从骨架上脱落,骨头和筋膜残渣遍地都是,脑浆洒在树坑旁边,混着血浆和其他杂质变成了橘色。不远处爆裂的眼珠滚了好几圈。

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看到坐在装甲车上的王合文。

那孩子今年已经长大了,长得很像他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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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好多年前的一个夏天,他满身疲惫的他回到家,王吉舒正在顶楼一个人做着引体向上。看到他难得回家,傻兮兮地凑上来:“爸——”

王司令嫌弃地推开他:“做什么?”

王吉舒大狗一样蹭过去:“你练练我,你练练我。”

王司令不可思议地摇头一哂,深觉得儿子脑子又又又被门夹了,根本没放在心上,随意将衣服挂在门槛,从喉咙里轻蔑地挤出俩字:“就你?”

“练了一个暑假了。”王吉舒努了努嘴,“绝对有进步。”

王司令给了他一个眼神,转身脱着自己的军装外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王吉舒傻笑着摇头:“爸,你看我能进九处不?”青年伸展身子,狗腿地帮自己的父亲端茶倒水:“听说挺厉害的,我看我同桌那个学霸想去,抽屉里收了一堆九处的新闻剪影,我寻思我偷偷考进去,到时候给他个惊喜。”

……

画面飞了起来,飞到建设楼的四十楼,他走进那个房间,事实上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进去的,他不记得自己当时怀揣着怎样的情感,也不记得自己是否仪态依然端庄,他只记得自己看到的——王吉舒死不瞑目。

儿子的眼睛瞪得死大,怎样也不肯闭上,像是看到了什么无法相信的事情。他胸口三条血痕,贯穿心脏还有一个拳头大的血窟漏。

那该有多疼呢?王司令想。

他是我的儿子啊,他才二十九岁啊。

家里的小孙子今年才刚过六岁生日,他怎么能就这么去了?

那是王司令为数不到的在外界神色失控的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本身就是世间最残忍的事之一,

更何况他的黑发人还死的这样痛,这样委屈,这样见不得光。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为什么不肯闭上眼睛?

凶手无从查询,因为当晚负责转移和看守的两名士兵也死在了建设楼四十楼,三具尸体陈列在门前——除了他们三个,几乎没有人知道王吉舒未来的行踪,为了躲避疯狂复仇的孩童家长,王吉舒每天的关押地点都是不固定的。

军方警方系统的监狱当年还没有很好的普及监控系统,就算有,管理也没有现在那么苛刻。而且当时死亡的孩子大多都是军方系统这些人的儿女,把他放进去关押,王司令毫不怀疑他会死的更早。

从那天起,活泼爱动的小孙子变得沉默寡言,变得不爱出门、不爱交朋友。整日整日对着电视和电脑发呆……他早早戴上了厚厚的镜片,每天一个人蹲在实验室和试管电板光纤作伴。如果不是班旭阳,他也许这辈子不会加入军队。

王吉舒的死坐实了他的罪名,愤怒的家长蜂拥而至,愤愤声讨“蓝鹰”死的太简单,王吉舒的妻子日日以泪洗面,最终还是选择了吞下家里所有的奥沙i西泮。

那一天,王司令看着儿媳妇死前留下的遗书,六十多岁的壮年男子在卧室的地板上失声痛哭。

“乖乖,妈妈走啦!别难过,你要坚强,妈妈不是抛弃你了,妈妈只是害怕爸爸一个人在那边过的孤单……你也知道你爸那个人,又笨又憨,被别人骗了还要帮别人数钱的那种,我们小合文可比他好多了,是不是?

以后在家要听爷爷的话,不要熬夜打游戏了,好好学习,多读书。记得要喝掉牛奶,妈妈本来就不高……所以我们小合文要更加努力地运动喝牛奶长高高哦。

衣服一定要穿够,就算是夏天也不许出门只穿短袖短裤,我们可是北方,到了晚上会很冷的,一定记得带一件长袖外套,你是个男孩子,到了中学就会跑出去打篮球、玩滑板……你们这些小屁孩,都喜欢晚上玩,最容易着凉了,你可千万注意,我和爸爸看着你呢。

合文,我知道那些叔叔阿姨会对你不好,我知道你心里也很难过。但是我们都相信爸爸是无辜的对不对?合文是个小男子汉,一定要比别人更加坚强,好好学习,将来重新当一个警察,帮爸爸洗刷冤屈(就是找到真正的凶手),还要还给你的小伙伴们一个公道啊。

……

合文,不要恨别人啊,那些叔叔阿姨,他们也丢了自己最爱的宝贝,而且永远回不来了,他们会难过一些,可他们不是要伤害你的。

合文啊,我知道你是个很善良的孩子的,那天叮当他们在仓库被发现以后,妈妈好几次看到你躲在角落偷偷地哭,妈妈知道你也很善良的。你喜欢叮当他们,就别怨恨他们的爸爸妈妈,妈妈去找爸爸只是因为妈妈想爸爸了,和别人没有关系的,我的宝贝。

合文啊,妈妈爱你,真的好爱好爱你,爸爸也一样的,我们真的都好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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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处炸开飞溅的肉身毁灭的前一秒,老人拼尽全身的力气,也只说出“别忘了——”

如果炸弹不曾炸响,他原本要对自己唯一的孙子脱口而出的是什么呢?

“别忘了你爸爸啊。”

“去看看他吧。”

“你还没去看过他一次呢。”

装甲车飞驰在九处支离破碎的碎片里,四周枪炮轰响,天边红尸漫炸。土地与金属机械摩擦发出刺耳的轰隆声,轰鸣声和咒骂声之中——王合文掩面失声痛哭。

泪水瀑布一样大颗大颗滴落在掌心,他浑身哆嗦,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那封泛黄的告别信就在他胸口贴着,那是刚才在楼梯间王司令才不由分说插在他胸口的。

他记得这封信,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他还在疯狂憎恶着他的父亲,他恨信上母亲对那个男人的亲昵,他把信撕成好几份,被爷爷一把抢了过去,那也是他平生第一次挨打。

真奇怪,当兵三四十年的老兵了,那么大的手劲,当时那气急败坏的一巴掌,居然也只是抽的他疼了那么一下午而已,连肿都没肿起来。

那天半夜,他看到起夜的爷爷伛偻着身子,在夜灯下独自修补粘贴着这封信,默默流泪。

倔强的老头一生秉信自己那套,在官场大小也算吃了亏。因为倔强,妻子死后一定不续弦再娶,因为倔强,十六年几千个日夜里,只有他一个人还抱着“儿子是无辜的”的信念,一遍一遍地追查着过去的事。

别的领导多少都能被称一句“先生”,先生就算没有体面的正式西装,好歹也能有颗文玩核桃磨个筋骨,王司令却只能拿出一个破破烂烂的搪瓷缸子,还不一定是他平时用来浇花喂猫的。

官场中人事事推杯换盏、左右逢源,不说各个笑脸相迎,却也都是慈祥温和、能服人心的,唯有他眉间皱得能夹死苍蝇,一张黑锅脸一甩就是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