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那个一直在忙碌的背影转过身来,竟是个和骆安琪看起来差不多年纪的女人。
她扶了扶眼镜框,简单地自我介绍:“法医主检,苏然然。”然后,神情坦然继续说着:“这屋里的温度在10度以下,一个正常男人的睾.丸如果迅速暴露在冷空气里,会向体内缩起来,这种时候人体通常会产生应激反应,可你刚才起床只是披了上衣,并没有任何对下.体的动作,可见是有布料包裹。”
秦悦瞪大了眼,一口烟竟忘了吐,呛得他猛咳几声,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听见女人在他面前一本正经说出睾.丸两个字,屋子里的其他男人表情也有些怪异,竟不自觉把腿夹紧了些。
眼看屋里的气氛迅速变僵,苏然然却好像见惯了这种场面,只平静地朝床头柜指了指:“这就是合理推断,如果需要证据的话,那堆衣服里面并没有内裤。”
其他人看秦悦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竟半天接不上话来,都暗自觉得出了口恶气。
秦悦这时才仔细打量起来这个女人,只见她一身黑色套装,里面是深色高领毛衣,几乎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风,黑发束成最简单的马尾,眸子里如古潭般波澜不兴,再加上老气的黑框眼镜,让他脑子里直接蹦出几个字“教导主任”。
这种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女人味的异性一向不在他的关注范围之内,所以他很快移开了视线,摁熄手里的烟,盯着陆明说:“所以你们到底有没有证据,没有就赶紧给我出去,我好换衣服。”他又眨了眨眼,“或者你们想站在这里围观我换衣服。”
苏然然却盯着方才喷过发光氨的墙角看了许久,又拿出试纸验了验,随后走到陆亚明身边说了几句话。
陆亚明的脸色顿时由阴转晴,看着秦悦说:“墙角发现有喷溅的血迹,经检验是人血,如果你不能解释,就和我们回去一趟吧!”
☆、2|故人
一盏孤灯,四面白墙,明晃晃照着8个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肖栋和骆安琪来过这个审讯室很多次,对面的人有唯唯诺诺、痛哭流涕的,有穷凶极恶、歇斯底里的,但像眼前这个悠闲的好像来度假似的,倒真是第一次见。
秦悦双眼微眯,长腿随意搭在桌子上,上身舒展地朝后靠去,可惜椅背有点硬,勉强用手枕着才舒服了点。如果不是对面的警察不耐烦地拍着桌子,他几乎想就这么靠着补个眠,毕竟他已经很久没起过这么早了。
肖栋焦躁地扯了扯制服领口,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几个问题:“你到底说不说!前天晚上10点,很多人证都看到周文海去找你,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争执?你在昨天早上6点到7点这段时间在哪里?”
秦悦斜斜朝他瞥去一眼,表情懒散,“我的咖啡呢?没有咖啡提神,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肖栋把手里的笔一摔,恶狠狠地瞪他。
可惜上面特地交代过,这人的老子是鑫城很有能量的人物,最好不要轻易得罪,所以就算秦悦一再胡搅蛮缠,他也只能停留在用眼神飞刀子的地步。
这时审讯室的门打开,有人送了杯热腾腾的咖啡进来,秦悦慢条斯理端起来喝了一口,随后皱起眉,噗地吐了出来,一脸嫌弃地说:“速溶的?我从来不喝这个,给我去弄杯现磨的,对了咖啡豆最好用哥伦比亚的。”
骆安琪再也忍不住了,砰地一拍桌子站起,“你别以为背后有人撑腰,就在这给我们玩花样,这里是警察局,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秦悦唇角一勾,声音里又多了几分不正经:“我就喜欢玩花样,而且我的花样还很多呢,你有空要不要试试。”
与此同时,隔了一块单面玻璃的房间里,陆亚明摇着头点了根烟,对着身边站着几个刑警说:“小肖和小骆还是太嫩,碰上这种难缠的就沉不住气。”
他望着秦悦的方向吐了口烟圈,眼神变得鄙夷起来:“秦悦这个人,在城里的那些公子哥里可有名得很。仗着自己的老子是本市首富,行事一向嚣张,什么刺激玩什么,算得上是声名狼藉。幸好他还有个争气大哥,不然秦家就算有金山银山也得被败光。”
站在他旁边的副队长皱起眉问:“这已经一个多小时了,还是一句话都问不出来。陆队,你觉得周文海是他杀得吗?”
陆亚明轻哼一声,低头磕了磕香烟说:“现在尸体的其余部分还没找到,证据还不够充足。不过这种人什么事做不出,说不定吸粉吸得神志不清,失手杀了人也说不定。”
他余光瞥到刚拿着一叠报告走进来的苏然然,朝那边笑了笑,顺口问了句:“小苏,你觉得呢?”
苏然然怔了怔,转过身很认真地观察着玻璃对面的秦悦,然后开始分析:“我觉得他应该没碰过毒。第一,吸毒的人通常嗜睡,他从我们抓捕现在,精神一直很好。第二,我们是8点多到他家,到现在已经将近4个小时,再加上睡眠时间,如果他真的有毒瘾,差不多也该到了发作的时间。可他还能这么冷静地和我们绕圈子,说明他并不担心时间拖久了,会被到看到毒瘾发作。”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他眼睛里有光。”
染毒的人,注定用余生献祭,去换取那瞬间的欢愉。所以,一个瘾君子的眼神可能是疯狂、颓废、阴鸷的,唯一不可能有的就是希望,也不会再有光芒。
那种眼神,她见过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
陆亚明点了点头,苏然然年纪轻轻就拿到双硕士学位,两年前以最高分考进市局,专业表现一直十分优异,是局里的重点培养人才。只可惜就是性格有点孤僻,说话办事都是硬邦邦的,除了公事几乎不和同事有交流,私人时间都是独来独往,看着怪可怜的。
所以他有心想拉拢她和同事之间的距离,正好瞅着这个机会,希望大家能凭借讨论热络起来,于是看了看其他几人说,说:“我觉得小苏说得挺对的,你们觉得呢。”
队里的另外两名年轻刑警跃跃欲试正准备开口,苏然然却扬起手上的报告,做了最后的结论:“还有,他的尿检结果已经出来了,是阴性。”
这一句话,把两人正要说得话全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十分尴尬。
场面顿时变得有些难看,陆亚明轻咳一声,勉强替她圆场说:“不错嘛,想不到小苏还会玩冷幽默。”
这次轮到苏然然皱起眉头,一脸莫名其妙:“幽默?我什么时候幽默了?”
此刻,屋里的气氛终于到达冰点,最后陆亚明当机立断,敲了敲玻璃说:“好了,就算他没碰毒,也照样是个社会的败类、人渣!”大家连忙围过去,你一言我一语表示的鄙夷,幸好有那人吸引仇恨值,场面才得以再度热络起来。
苏然然丝毫没察觉周围氛围的变化,只是盯着玻璃对面依旧吊儿郎当的秦悦,说:“我觉得,他好像在故意拖时间,他在等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