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樾哈哈一笑,“只是抄用,不是我所作。”
砰——
在司樾的笑声里,恒子箫倏地站了起来,将身前的碗碰翻,里面的汤水和馄饨流了一桌。
在这血腥弥漫的店铺里,他终于是想了起来,那些狗吃的“牛肉”到底是什么……
“啧,”司樾挑眉望着他,“二十两就这么报废了,真是败家子啊你。”
恒子箫颤抖着嘴唇,旋即猛地捂住嘴,反身不停干呕。
他呕得满脸湿泪,像是要把心肝脾肺都呕出来似的,可最终只吐了点胃液。
在止不住的作呕中,他崩溃地哀求,“师父……”
司樾撑着桌子站了起身,对着男人道,“小孩儿困了,我们先走一步。”
她起身走了,恒子箫紧紧跟在她身后,狼狈地揩掉脸上的泪。
他跟得太紧,只低头看着司樾的脚跟,直到回了院子,司樾一转身,他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司樾怀里。
恒子箫猛地一颤,往后退去。
他抬起头,抿着唇看着司樾,倔强又可怜。
司樾抬手,抚上了他的脑袋,“好啊,还知道害怕,就还好啊。”
恒子箫不知道,他的眼眶红肿一片。
夜风吹散了远处的血腥和胃中的恶心。
他从未见过如此温柔的司樾,顿了顿,颤抖地开口,“师父,您吃过人么……”
司樾眼睑半垂,没有回答,只笑了笑,“你得怕,才行啊。”
恒子箫一愣,他不知道司樾要让他怕什么,又要行什么。
他只知道,这个夜晚有些凄凉。
第80章
这一晚恒子箫迟迟无法入定。
他一闭上眼就是那绑在十字架上的女人, 和喂给后院那些狗的、一桶又一桶的“牛肉”。
他实在心浮气躁,睁开眼来,看向通铺另一侧呼呼大睡的司樾。
他盯着司樾看, 没想到司樾突然睁开了眼。
恒子箫很少直视司樾的双眼, 这不恭敬。
此时此刻, 在昏暗的房内,他看着那双黑中带紫、紫至发黑的眼睛,仿佛是在仰望一片浩瀚的星空,令人心神宁静。
司樾侧过身子, 支着头问他:“睡不着?”
恒子箫点了点头。
“害怕?”
恒子箫亦是点头, 半晌,又低低道,“不止害怕,而且……荒唐。”
司樾哼笑一声,没有笑声, 只有鼻间发出的一点气音。
她抬起一条胳膊,露出怀抱, “要我哄你睡么。”
恒子箫抬眸, 看了她一眼, 复又半瞌下眼睑, 摇头, “不、不用。”
“是么。”司樾放下了胳膊,“那我可睡了啊, 你要是害怕,一会儿自己贴过来。”
她翻了翻身, 衣襟里露出一个睡熟的小脑袋。
纱羊今天直钻进了司樾的衣服里,扒着她的锁骨, 害怕得不敢松手。
恒子箫见了,低下头来,照旧坐在原位没有动,闭上眼睛努力入定。
半个时辰后,他睁开了眼睛,望向那头又睡着了的司樾。
万籁俱寂之中,少年抿了抿唇,双手撑着床铺,小心翼翼地往司樾那里挪过去了一些,又挪过去了一些。
他慢慢地躺了下来,蜷缩着身子,额头贴着司樾的膝盖。
……
第二天天亮,纱羊还在念叨,“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人类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大庭广众之下,都没有官府和修士管一管吗!”
“蜻蜓不相食么?”司樾问她。
“我又不是普通的蜻蜓!天上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情过!”纱羊骂完,抚着胸口后怕道,“还好我前世修够了功德,这辈子可以出生在仙界,哪怕是当一只虫也比在凡间当人好啊。”
她说完,望见坐在院子里发呆的恒子箫,“你看,他是不是被吓傻了?”
司樾笑道,“吓傻了岂不合了你的心意?”
“这叫什么话!”纱羊道,“我为什么要吓傻他?”
她说完一顿,随即睁大了眼睛看向司樾,传音给她,“原来你早计划好了!”
“昨天这一吓,他以后怕是再难虐杀生灵了!别说像上一世那样嗜血,以后只怕闻到血都得恶心。”
司樾抱着后脑勺躺在床上,“但愿罢。”
“司樾,你真是个天才!”纱羊忘了恐惧,高兴起来,“果然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这些年好说歹说他都不听,还和我辩论什么万物平等,吃人肉是吃、吃鸡肉也是吃,没想到你一出手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他这话也没毛病。”司樾瞅着她,“只是欺负他现在年纪小、没见识,所以才怕。”
“嘿嘿,不管怎么说,你还是有好好在做任务的嘛。”纱羊飞到她耳边,“你对他越来越上心了。”
司樾挥手赶她,“去。”
纱羊飞到空中,“可昨天那家店要怎么办,我们去报官吧!不能让他们再这样杀人了。”
司樾似笑非笑道,“你当真以为,他们这么明目张胆地开店,是因为胆肥?”
“那、那……那我们就告诉禛武宗,这是他们的契地,他们总该管管吧。”
“道士只管道士的事,除非这些被吃掉的人变成了妖魔,否则干道士们何事。”
纱羊不说话了,她抿了抿唇,“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她有些难过。
这些菜人什么也没做错,生前被活刮,死后索命也是情理之中,可修士们一来,她们却要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虽说一切都是因果,她们今生如此,必是前世种了恶因,可若是魂飞魄散了,那便连改过的机会都没有了。
纱羊望向天上的白日,难道就没有人能救救她们么。
秋哥儿和他娘告假了。院子里的下人走了不少,喂狗的肉需要司樾他们自己去厨房领。
冷清了几日的厨房,今日忽然热闹起来。
司樾取肉的时候问了一句:“怎么,老爷要带病办宴?”
“不是,是禛武宗派了个大师父来。”厨娘把肉给她,“说是什么峰主,姓赵,道行很深。”
“峰主?那确实难得一见。”司樾环顾了一圈厨房,“我看这人走了不少,今日既然要宴请仙长,不如我们也去帮忙。”
“唉呀,那怎么好意思。”厨娘双手一拍,高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劳你们把这两坛酒送过去吧。”
“小事一桩。”司樾把肉桶丢给了恒子箫,自己腋下夹着两个酒坛子出门了。
她等恒子箫喂了狗,一道去东院送酒。
管家见了她,立即低骂道,“怎么这么晚才送来!人仙长都到了!”
“这不是要喂狗嘛。”司樾说。
“喂什么狗,仙长和狗哪个重要你分不清?”
“唔,我下回再权衡权衡。”
洪员外还躺在别苑的病床上,接待赵尘瑄一行的,是他的大儿子。
司樾在门口把酒交给了管家,说话间就要往厅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