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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茧(85)

但凡事都有两面性,公司内部虽然苟延残喘,表面却是一点没落下——首都中心位置CBD租下整个黄金楼层,四面环窗无敌采光,各个部门有序分布,各类办公设备一应俱全。

不愧是黎远山搞出来的公司,面子工程必须放在第一位。

对于黎棠来说,这样的工作地点刚好给了他不回家住的理由。黎家在首都常住的别墅位于近郊,距离上班的地方一个半小时车程,早晚高峰通勤时间翻倍,黎棠便以此为借口在公司附近的酒店开了个房间,一住就是三个月。

最近公司各方面运转稳定,他才开始打算找个房子长租。

到办公室,李子初先递过来一沓资料,是附近的租房信息。

黎棠接过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紧不慢地翻阅。

动作间露出手腕的黑色珠串,李子初忍了忍,没忍住:“你就不能戴个手表吗,多少能增加一点霸总气质。”

当然知道黎棠戴首饰是为了遮掩什么,却还是无法接受这种中老年审美。

“或者你多戴几串也行啊,你看我们部门的小杨,总爱把各种大小不同的串戴在一起,就很潮。”

黎棠的注意力在房子上,嗯嗯哦哦地应付:“那我下次试试。”

“不过你的眼镜挺有霸总那味。”趁还没到上班时间,李子初继续闲扯,“高中那会儿没见你戴眼镜,这几年才近视的吗?”

黎棠的眼镜是普通的长方款,亮银色细边。选这个款式是为了低调,没想银色极衬肤白,意外地适合他,属于是无心插柳了。

当然,他本人并不知道这一点。

“那时候就近视了。”黎棠说。

不过那时候爱美,觉得戴眼镜影响颜值,一天一副日抛少不了。

“那你今天吃药了吗?”李子初又问。

黎棠翻页的手一顿,心说这转换话题的技巧未免太生硬。

李大班长还是十年如一日的直接,犀利,杀人于无形。

“吃了的。”黎棠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无奈道,“你放心,不会再出现上次的情况。”

至于李子初为什么会在这家半死不活的公司工作,概括下来就四个字,机缘巧合。

从国内TOP10大学的计算机专业毕业后,李子初没有考研深造,而是投身工作,进入某小微企业当起了程序员。工作三年,做了很多项目,也积累了不少经验,正打算往晋升机制更好的大厂跳槽时,恰逢黎棠归国,两人约见吃了顿饭,听说黎棠被迫接手“家族企业”,李子初有一种“经营了这么多年的人脉终于派上用场”的苦尽甘来感。

他毫不犹豫地辞职,加入黎棠的创业投资公司。虽然专业不对口,但目前公司的主要方向是为高科技创新产业提供融资机会,李子初刚好有在高新技术行业的从业经验,具备分析相关市场的行业信息,为投资部门提供决策支持的能力,综合评估后,黎棠给了他研究部副经理的职位,同时兼任总经理助理。

实际上黎棠并不是那种需要助理跟在屁股后面汇报行程的传统意义上的“霸总”,七年的留学经历让他习惯于自己处理所有事情,无论是生活,学习,还是工作。

只不过,大小是个“总”,出去考察项目或者喝酒应酬,没个人跟在身后总归不太像样,李子初便自告奋勇揽下了这个活儿。

还给出理由:“谁让你还跟以前一样社恐。”

比起从前,黎棠的喜静程度不减反增。即便表面上看不出端倪,他甚至可以在酒桌上跟合作伙伴推杯换盏,交谈甚欢,但这只是他强迫自己披上的“社牛”外皮,毕竟面对一间濒临倒闭的公司和一帮刚从大学毕业的愣头青员工,作为领导,他不硬着头皮站出来社交,还能指望谁呢。

某次酒会上,不知谁起的头,聊起随身携带的物件,那些个老油条一喝多就滔滔不绝,恨不得指着一块表或者一根领带夹,从想当年的创业心酸史说到盘古开天辟地。

就这样,半圈下来,还有三四个人才到黎棠说话,黎棠就已经坐立不安。哪怕他掩饰得很好,只有坐在他身旁的李子初看见他额角渗出的薄汗,还有桌子下扭绞着,微颤的手。

他对自己下手极狠,若不是发现及时,手腕的皮肤可能已经被抠破。

虽然,最后轮到黎棠时,他的表现堪称无可指摘。

抬手,向大家展示他手腕上的珠串,黎棠笑说:“和诸位比起来,我戴着的这个小玩意儿就不值一提了,它是我在路边摊花十块钱买的,不为别的,就为它够宽,刚好能盖住割腕留下的伤口。”

那口吻,和说“今晚吃蛋炒饭”一样风轻云淡。

自此,李子初给自己加了一项提醒吃药的工作。

还不放心,总要去检查黎棠的包,看药瓶里的药少没少。

黎棠见他当真要把药片倒出来数,不禁失笑:“药物只能起辅助作用,主要还是靠自己克服。”

“而且,”黎棠放下房产资料,拿起会议提纲,“忙碌是世界上最便宜的药。”

话是这样说,等到开会的时候,黎棠还是忙里偷闲,走神片刻。

台上风控部门的经理正在做例行汇报,老生常谈的话题颇为无聊。黎棠看向坐在右手边中间的研究部小杨,观察他手腕上的装饰。

小叶紫檀的手串,叠戴小颗的黑檀素珠,松松垮垮堆在腕上,确实蛮潮的。

多看一会儿,眼神难免有点露骨,散会后不到半小时,公司里外就传遍了——开会的时候黎总一直盯着研究部杨柏川看,是不是看上他了?

杨柏川是新进员工,闻言大吃一惊:“可可可是黎总也是男的啊。”

下午茶时间,不同部门的同事齐聚茶水间。市场部的老员工齐思娴说:“那你就有所不知了,我们黎总喜欢男的。”

这事并非道听途说或者捕风捉影,是在上个月公司聚餐的时候,黎棠自己说的。

起因是经过两个月的相处,大家产生了点共奋斗的情谊,彼此之间越发熟悉,偶尔也敢开领导的玩笑。聚餐气氛到了,有人起哄说要给黎棠介绍对象,什么三婶家的表妹,二大爷家的邻居姐姐都被拉来凑数。

黎棠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闭口结舌。

“谢谢各位的抬爱。”他笑着说,“只可惜,本人的性取向为男。”

每每向不知情的新员工科普起这段“历史”,众人都会感叹——我们黎总就是这么不畏流言,就是这么酷毙帅呆。

而且,长得还这么好看。

齐思娴曾在去总经办送文件的时候,见到过摘下眼镜的黎棠。

她形容:“怎么说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纯情男高,让人很想跟他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接吻的那种。”

女员工听了脸红心跳,笑骂她“你好懂啊死鬼”,男员工听了也莫名脸红心跳,暗忖“难道我也是死鬼”?

从此,黎总摘下眼镜的样子,成了公司许多人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