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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啸西风(16)

终究,他们不是骨肉,没有那一份与生俱来的、血肉相连的感应。

李文秀突然低声道:「我不换衣服了,假装是个哈萨克男子,到你这而

来避风雪,你千万别说穿。」也不等计老人回答,从後门出去牵了白马,冒

著漫天遍野的大风雪,悄悄走远。

一直走到里许,才骑上马背,兜了个圈子,驰向前门。大风之中,只觉

天上的黑云像要压到头顶来一般。她在回疆十二年,从未见过这般古怪的天

色,心下也不自禁的害怕,忙纵马奔到门前,伸手敲门,用哈萨克语说道:

「借光,借光!」计老人开门出来,也以哈萨克语大声问道:「兄弟,甚麽

事?」李文秀道:「这场大风雪可了不得,老丈,我要在尊处躲一躲。」计

老人道:「好极,好极!出门人那有把屋子随身带的,已先有两位朋友在这

里躲避风雪。兄弟请进罢!」说著让李文秀进去,又问:「兄弟要上那里去

?」李文秀道:「我要上黑石围子,打从这里去还有多远?」心中却想:「

计爷爷装得真像,一点破绽也瞧不出来。计老人假作惊讶,说道:「啊哟,

要上黑石围子?天气这麽坏,今天无论如何到不了的啦,不如在这儿耽一晚

,明天再走。要是迷了路,可不是玩的。」李文秀道:「这可打扰了。」

她走进厅堂,抖去了身上的雪花。只见苏普和阿曼并肩坐著,围著一堆

火烤火。苏普笑道:「兄弟,我们也是来躲风雪的,请过来一起烤吧。」李

文秀道:「好,多谢!」走过去坐在他身旁。阿曼含笑招呼。苏普和她八九

年没见,李文秀从小姑娘变成了少女,又改了男装,苏普那里还认得出?计

老人送上饮食,李文秀一面吃,一面询问三人的姓名,自己说叫作阿斯托,

是二百多里外一个哈萨克部落的牧人。

苏普不住到窗口去观看天色,其实,单是听那憾动墙壁的风声,不用看

天,也知道走不了。阿曼担心道:「你说屋子会不会给风吹倒?」苏普道:

「我倒是担心这场雪太大,屋顶吃不住,待会我爬上屋顶去铲一铲雪。」阿

曼道:「可别让大风把你刮下来。」苏普笑道:「地下的雪已积得这般厚,

便是摔下来,也跌不死。」

李文秀拿著茶碗的手微微发颤,心中念头杂乱,不知想些甚麽才好。儿

时的朋友便坐在自己身边。他是真的认不出自己呢,还是认出了却假装不知

道?他已把自己全然忘了,还是心中并没有忘记,不过不愿让阿曼知道?

天色渐渐黑了,李文秀坐得远了些。苏普和阿曼手握著手,轻轻说著一

些旁人听来毫无意义、但在恋人的耳中心头却是甜蜜无比的情话。火光忽暗

忽亮,照著两人的脸。

李文秀坐在火光的圈子之外。

突然间,李文秀听到了马蹄践踏雪地的声音。一乘马正向著这屋子走来

。草原上积雪已深,马足拔起来时很费力,已经跑不快了。

马匹渐渐行近,计老人也听见了,喃喃的道:「又是个避风雪的人。」

苏普和阿曼或者没有听见,或者便听见了也不理会,两人四手相握,偎依著

喁喁细语。

过了好一会,那乘马到了门前,接著便砰砰砰的敲起门来。打门声很是

粗暴,不像是求宿者的礼貌。计老人皱了皱眉头,去开了门。只见门口站著

一个身穿羊皮袄的高大汉子,虬髯满腮,腰间挂著一柄长剑,大声道:「外

边风雪很大,马走不了啦!」说的哈萨克语很不纯正,目光炯炯,向屋中个

人打量。计老人道:「请进来。先喝碗酒吧!」说著端了一碗酒给他。那人

一饮而尽,坐到了火堆之旁,解开了外衣,只见他腰间上左右各插著一柄精

光闪亮的短剑。两柄短剑的剑把一柄金色,一柄银色。

李文秀一见到这对小剑,心中一凛,喉头便似一块甚麽东西塞住了,眼

前一阵晕眩,心道:「这是妈妈的双剑。」金银小剑三娘子逝世时李文秀虽

还年幼,但这对小剑却是认得清清楚楚的,决不会错。她斜眼向这汉子一瞥

,认得分明,这人正是当年指挥人众、追杀他父亲的三个首领之一,经过了

十二年,她自己的相貌体态全然变了,但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长了十二岁年

纪,却没多大改变。她生怕他认出自己,不敢向他多看,暗想:「倘若不是

这场大风雪,我见不到苏普,也见不到这个贼子。」

计老人道:「客人从那里来?要去很远的地方吧?」那人道:「嗯,嗯

!」自己又倒了一碗酒喝了。

这时火堆边围坐了五个人,苏普已不能再和阿曼说体己话儿,他向计老

人凝视了片刻,忽道:「老伯伯,我向你打听一个人。」计老人道:「谁啊

?」苏普道:「那是我小时候常跟她在一起玩儿的,一个汉人小姑娘……」

他说到这里,李文秀心中突的一跳,将头转开了,不敢瞧他。只听苏普续道

:「她叫做阿秀,後来隔了八九年,一直没在见到她。她是跟一位汉人老公

公住在一起的。那一定就是你了?」计老人咳嗽了几声,想从李文秀脸上得

到一些示意。但李文秀转开了头,他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是「嗯、嗯」的

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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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来,我一直没听到她唱歌。她还住在你这里麽?」计老人很是尴尬,

道:「不,不!她不……她不在了……」李文秀插口道:「你说的那个汉

人姑娘,我倒也识得。她早死了好几年啦!」

苏普吃了一惊,道:「啊,她死了,怎麽会死的?」计老人向李文秀瞧

了一眼,说道:「是生病…生病……」苏普眼眶微湿,说道:「我小时候常

和她一同去牧羊,她唱了很多歌给我听,还说了很多故事。好几年不见,想

不到她……她竟死了。」计老人叹道:「唉,可怜的孩子。」

苏普望著火焰,出了一会神,又道:「她说她爹妈都给恶人害死了,孤

苦伶仃的到这地方来……」阿曼道:「这姑娘很美丽吧?」苏普道:「那时

候我年纪小,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她的歌唱得好听,故事说得好听……」

那腰中插著小剑的汉子突然道:「你说是一个汉人小姑娘?她父母被害

,独个儿到这里来?」苏普道:「不错,你也认得她麽?」那汉子不答,又

问:「她骑一匹白马,是不是?」苏普道:「是啊,那你也见过她了。」那

汉子突然站起身来,对计老人厉声道:「她死在你这儿的?」计老人又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