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说完,就拿刀刺向了腹部,沈翌弯腰握住了他拿刀的手,将刀丢在了地上,半晌才哑声道:“你一死了之,也不过多添一条亡魂,杖责三十,罚十年俸禄,她尚有一位祖母,自此,她便是你的祖母,十年俸禄尽数归她,可能做到?”
侍卫的泪夺眶而出,他嘴唇抖了抖,跪下接连磕了三个头,哽咽道:“多谢太子饶属下一命,从此之后,她老人家就是属下的嫡亲祖母。”
太子尚有一堆事要处理,亲自选了一批人留下护着陆莹,随后便带人围住了鲁王世子的住处,至于鲁王世子已被三皇子带人捉拿了起来。
沈翌带人将府里翻了个底朝天,从密室内搜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随后才入宫。
这事已传到皇上耳中,他本不信鲁王会谋反,也不信鲁王世子竟胆敢刺杀太子,一桩桩罪证被呈到御前时,他才失神地靠在椅背上,“想当初在战场上,他还曾救过朕一命。”
沈翌道:“鲁王本就老谋深算,出手救您未必不是他的算计。”
皇上只觉痛心,根本不信鲁王会谋反,小时候他并非太子,受到太子刁难时,鲁王还曾帮过他,战场上他甚至为他挡过刀,他喃喃道:“他岂会谋反?是不是旁人做的?”
沈翌眸色暗沉,两人一时僵持了下来。
沈翌冷声道:“鲁王这些年私造弓弩,走私战马,一桩桩皆发生在封地内,铁证如山,父皇还要为他开脱吗?”
“您顾念兄弟之情,鲁王未必领情,儿臣今日是侥幸才逃过一劫,太子妃为我挡了一刀,至今昏迷不醒,她的丫鬟为了不受制于人,也死在敌人刀下,今日一战死掉的战士没有一百也有几十,难道他们的命就不是命?还是说,非要儿臣死在鲁王手中,父皇才肯问他的罪?”
皇上沉默半晌,才闭了闭眼,“他许是一时糊涂,才犯下大错,朕允你派兵围剿鲁王,剥夺他的鲁王之位,收回封地,他若有忏悔之意……罢了,他胆敢谋反,又岂会忏悔?就地处死吧。”
沈翌闻言方松口气,转身走出乾清宫时,才道:“父皇以龙体为重,勿要伤怀。”
待陆莹醒来时,已是一个时辰后,章氏一直守在她身侧,见陆莹欲要起身,章氏心疼地按住了她的肩,道:“别动,太医好不容易才给你缝好伤口,小心扯开线。”
想到木槿,陆莹眸中又含了泪,“娘何时与太子合作的?”
得知是几日前的事,陆莹有些沉默,半晌,她才道:“木槿呢,我要去看看她。”
沈翌来到武安伯府时,陆莹正对着木槿的遗体默默掉眼泪,她从未这般哭过,六岁那年遇到刺客时,险些被吓破胆,也没有这么多眼泪。
沈翌立在她身后,陪她许久。
陆莹闭了闭眼,喃喃道:“她祖母养不活她,才将她卖到府里,她来我身边时才七岁,她最怕疼,小时候还笨手笨脚的,喝茶都能烫到手,每次烫到都要偷偷哭许久。”
明明那么怕疼,她却撞到了刀刃上,陆莹几乎无法想象那一刻,她该多疼,她手臂不过被刀刃砍伤,都好疼好疼,她究竟哪来的勇气。
只是为了不让他们为难,她就这么冲了上去!她才不过十七岁!
“她一直在偷偷攒钱,想在我身边待到二十岁,然后离开皇宫,回家赡养她的祖母,还剩三年,仅剩三年……”
她们一同长大,情同姐妹,陆莹万万没料到,她的生命会定格在今日。
沈翌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才道:“抱歉。”
陆莹厉声道:“你是该道歉,你可以将我蒙在鼓里,也可以利用我,你为何不护好她们!”
沈翌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并未解释什么,这确实是他的失责,“抱歉,我会尽力弥补。”
命都没了,谈何弥补?陆莹眸中的泪,几乎哭干,望着他的双眸,也满是怨恨,不仅怨他,更恨自己,恨自己为何要替他挡刀,是她太傻,他分明会武,没有她,兴许也能躲开。
她若不出事,木槿也不会巴巴冲上来。都怪她,一切都怪她,是她害了木槿。
都是她。
陆莹泣不成声,死死捶了捶自己的脑袋,似乎这样能将自己敲醒一般。当时为何要大脑一片空白,为何不多点理智!
她但凡有一丝理智,都不该冲上去!
是她害了木槿。
见她手臂上再次渗出了血,沈翌瞳孔一缩,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按入了怀中,陆莹伸手推开了他,转身搂住了木槿,眼泪一滴滴砸在木槿身上,她哭得肝肠寸断,久久不能平静。
她在木槿跟前枯坐了十几个时辰,亲自给她梳妆打扮,给她换了身最漂亮的衣服,将木槿放入棺材内时,又忍不住落了泪。
这次三皇子立了功,他的母妃被释放了出来,武安伯府也因立了大功,被圣上赏赐了一番,武安伯府还自此摇身一变,成了武安侯府。
陆莹在侯府待了两日,第三日,是沈翌亲自接她回的宫,下马车时,他伸手扶了她一把,陆莹推开了他,自己跳了下去。
她冷声道:“太子不是一向不喜妾身的靠近?不会误以为妾身为你挡刀了吧?实话告诉你,妾身不过是吓破了胆,摔了一跤,才扑到你身上,我这人一向惜命,也最恨被人利用,殿下以后还是离我远一些。”
第49章 谋算
陆莹浑身似长满了刺,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宜春宫,她手臂上的伤不算轻,因失血过多, 走路犹有些飘。
莎草连忙扶住了她的右臂, 搀着她向宜春宫走去。
沈翌沉默地收回了手,望着她悲痛欲绝的模样, 他满心揪起, 他从未因什么决定后悔过,这一刻,无比后悔自己的隐瞒。是他太自负, 本以为能掌控全局, 唯独算漏了人心,他不曾料到她会挡刀, 也不曾料到木槿会决绝赴死。
沈翌眸中满是自责,他闭了闭眼,才对莎草道:“照顾好你们主子。”
他尚有事要忙,没有跟去宜春宫。
陆莹回到宜春宫时,仍旧浑浑噩噩的, 这几日的经历就恍若一场梦, 如果是梦该多好。
两位妈妈也得知了木槿的事,眼眶皆有些发红,她们也没敢多问,只抱着安安迎了出来,安安已两日没见她, 晚上哭了好几次, 一瞧见陆莹, 就瘪着小嘴,掉起了金豆子,白嫩嫩的小脸上一下就沾了泪痕。
陆莹心中一痛,因手臂有伤,也无法抱他,只低头贴了贴他的小脸,安安哼哼唧唧地蹭了蹭她,见娘亲不抱他,委屈得小嘴又瘪了起来。
莎草接过他将他放到了床上,陆莹也斜靠在了床上,她单手搂住了安安的小身体,拱到母亲怀里后,安安才安分下来,他已经接连两日没怎么睡觉,闻着娘亲身上的香味,他很快就闭上了眼睛。
莎草一直在一旁盯着,唯恐小皇孙一不小心碰到太子妃的手臂,见他睡着后,才松口气。
陆莹这两天也没怎么合眼,她却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木槿猛地朝刀刃撞去的场景,一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滴在了安安白嫩的小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