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星若有其事点头:“理解,但讲实话不全认同。”她不需要在这跟她逞口舌之争,文科类专业的困境是现实,并非出自人口。她也着实没必要在这去跟郭卉岩讲她在这个过程中认识到的世界和获得的勇气。
“那又怎么样?”是一句可以轻易就将人心中的盛大所抹杀的句式。只要没有转换成扎扎实实的票子和权势,头顶的星空多么璀璨都是挂在树上的烂苹果。
是穷屌丝聊以慰藉的兴奋剂。
但吴星一直践行脚踏实地,仰望星空。这样的信念一次又一次救她于囹圄,她相信这次也一样。
郭卉岩“啧”了声,有点意外,她印象中的吴星绝对不会破坏气氛,她笑:“意见相左很正常。”
陈梅觉察气氛怪异,打圆场,问:“学姐,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郭卉岩,耳朵郭,花卉的卉,岩壁的岩。”
陈梅惊诧,她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她问:“你是茶固人吗?”
郭卉岩摇头:“不是。”
“那你是来玩?”
“来找我男朋友,”她叫了下服务员,“我那杯美式可以做了。”
陈梅哑口:“......”
吴星除了考试周或者赶论文的时候需要咖啡提提神,其他时候她并不喜欢喝咖啡,榛果拿铁冷掉之后,一股酸涩,她不再喝。
郭卉岩拿着手机,清亮剔透的手指在上面点了点,问:“你和陈邺还在一起?”
对啊,她转专业后因为经管院宿舍紧张,所以并没有搬走,直到大四毕业,一直都跟吴星住对门。
她愣了下:“嗯,还在一起。”
郭卉岩表情说不上温和,有一种你住的地方我早就撒过尿的盛气,“我听我们宿舍说你们拍毕业照前就分手了,毕业照也没一起拍。怎么,你舍不得他?”她玩笑口吻。
吴星从这一刻开始真正讨厌她,她把装吸管的塑封纸揉成团,精准地扔到垃圾桶里:“他舍不得我。”
一旁的陈梅下巴都要掉咖啡杯里了,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她尽量梳理。难道是二哥喜欢精致姐,然后学姐把他抢过来了。
郭卉岩接过服务员递来的咖啡,去看吴星,“嗨,气氛搞这么怪干嘛?大一你还真帮了我不少忙,我请你们吃午饭?”
吴星起身,表情淡淡:“不用了,我最近肠胃不太好,吃的清淡。”
陈梅也赶紧附和说不用了,郭卉岩有些不尽兴,“你住哪儿?我开车来的送你们一段路。”她不是热心的人,只是陈邺跟她一个礼拜,却跟吴星谈了那么久让她自尊受不了,她有意膈应。
陈梅先吴星一步回答:“我就住镇上,学姐住在正阳药厂,我骑了电瓶车,送她回去就行了。”
郭卉岩一听扑哧笑了下,“陈邺都带你回家了,看来他这次认真的。”
吴星皱眉,没太理解她话里的意思,什么叫带回家?
郭卉岩挑着墨镜带上:“陈邺他爸爸你见过没,人蛮有意思的,挺能聊。你住他们家厂子里,他应该给你搞了很多女朋友优待吧!他那人还真挺大方的。”
吴星觉得自己胸口像被风撕开口子的破庙,庙门被甩的哐哧哐哧,很疼。郭卉岩的话怎么听都感觉她和陈邺是一家人,她是那个需要努力融入的外来者。
她被绕开了。
那些她以为会随着时间淡化的伤痕,现在还能看见森森白骨。疗愈人的从来都不是时间。
大四寒假,吴星待在家里守着电脑等考研成绩,那时候她已经经历了保研失败。她和陈邺因为放假的时候他执意给她买机票的事吵了一架,吴星不想花他的钱,但是一张近两千的机票对她来说太奢侈。
但这样的窘迫她实在无法张口跟他说,因为自尊缝在嘴巴里,还是少年人的自尊。
那天沈阳大雪,没过了直筒雪地靴,学校里一片寂静,陈邺站在宿舍楼下,问她:“你这么逞强有意思吗?你永远怕麻烦我,既然你不需要我,跟我谈恋爱干嘛?”
松树上的积雪落下来,砰砰声隔几秒就会出现,吴星嘴里说不出一句话。
两人僵持一会,陈邺被气到,叹口气往男舍走。吴星最终还是买了火车票回家,拖着行李箱在北京中转的时候遇上暴雪天列车停运,她在春运的北京站贴着墙角坐了五个小时才等到那辆回家的车。
看那本海伦《查令十字街 84 号》消磨时间的间隙,她拿出手机看了不下五十遍,陈邺没有发一个消息过来。
吴星掩面,觉得糟透了。
她跟着春运的农民工像蚂蚁一样往车厢里爬,那种随时都会被命运这趟列车碾碎的窘迫让她开始对陈邺望而生畏。
后来她发消息过去,主动破冰,他基本都回,但是也仅限于回答她提出的问题。吴星查到考研成绩的那天,她自己在屋里待了一下午,看班级群里大家分享好消息,也间或有几个人没考上,但语气调侃,不过分悲悯,她感觉考试时候用来割考卷信封的小刀哗啦啦在她胸口割了一下午。
后来,她每每割快递箱的时候都会有这种感觉。
她想在告诉爸妈之前先跟陈邺说一下,也许会没那么糟。她拨了一个视频电话过去,响了十几秒,那边挂断,她的屏幕上弹出一个:对方已拒绝。
很快陈邺回过来一条信息:“在忙,晚点回。”
晚点他确实打过来了,但那时候吴星正在客厅接受吴承耀精神上的审视,她挂掉了。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的情绪就错开了,即使后面两人照旧互道晚安,回学校后依旧每天一起吃饭、上课,但那滋味就跟吃一颗口感都变了的过期糖一样,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3 月底,教室已经变得有些空了,有些大四就顶岗实习的同学签了假条,不用来上课。有一些要飞到其他城市去参加工作和考研面试的,也不在教室,陈邺依旧跟着老师做史学类的项目,外出、泡图书馆查文献,也很少来上课。
班里剩下还在教室上课的一半都不到,吴星不再坐前面,她在准备年底的考试,每天都要大量使用记忆力。
她其实很心慌,陈邺没有跟她透露过他的计划。她的脑叶好像专门开辟了一个区域随时装着这件事,吃饭、背书、上洗手间......
四月初有一天,吴星着凉有点感冒的症状,早早从图书馆回宿舍冲了一包药剂喝完躺下。感冒药喝了人容易打瞌睡,但是她那天有点发烧,浑身不舒服,好像指甲盖和头发丝都在疼。半眯着,睡得不踏实。
郭卉岩来还借蒋靖雯的笔记本,她的洒了水拿去维修了。那段时间大家的话题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她们也避不可免地聊了起来,蒋靖雯签了一所沈阳当地的私立高中,待遇还不错。
谢柠要回长春,她爸妈就一个宝贝女儿,已经给她安排好了工作。何曼姿每天跟吴星一起泡图书馆,准备西川六月底的事业编考试,杨一航是唯一个不着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