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之前见到的那样声色俱厉，那样冰冷无情。
抱着明姬后背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然后，很快松开。
明姬愕然，抬首和他对视。
那清透明亮的眼神，仿佛在说——为什么？这是在给我希望吗？
可是令秦川的眼底已经恢复了晦暗，冷淡的，乌黑的，一眼望不到底的。没有一分情绪是明姬陌生的。
是啊，他的眼睛向来如此，没有过分的情绪波动，没有欣喜，没有恼怒。也只有令楚台以司秋珺的性命相逼的时候，她第一次听到他愤怒的声调。他为了司秋珺质问她的时候，她第一次看见那古井一般的黑眸里有了失望。
为什么。
这个拥抱，又是什么意思。
明姬发现，当心头隐秘的狂喜和甜蜜褪去，她反而只剩下了更加彻骨的寒冷和心灰。
“对不起。”令秦川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转身朝着整装待发的大军走去。
对不起。只有这一句话。
仿佛刚才他突然抱住了她，只不过是她美好的一场臆想。来得轻易，亦轻易幻灭。
这么一句话，就把她打发了吗？明姬有些不甘心。可是看着他挺拔的毫不留恋的背影，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能默默看着，眼神幽深。
你对不起什么？为什么不说清楚？
令秦川神色深沉严肃地对大军说了什么话，又为什么让所有将士再次热血沸腾，她都没有再在意。
她只是一直盯着他，死死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直到整支军队整齐有序地离开南门。
明姬只是想看看，他到底会不会回头，哪怕是偷偷地，不让身边任何人觉察到——可是，他没有。
“回宫！”令秦川那戎装凛冽的身影消失在明姬的视线里，明姬终于面色阴寒地转过身，语气也凛冽。
所有听到的人心中一凛，连忙整理仪驾，护送明姬回宫。
回到永渝殿，明姬的脸色却没有一丝好转。身为内监总管，秦宿一直跟随在明姬身边，可看到她的脸色也不敢随便开口说话。
连晴缨和暮雪都被留在了外面，不许进去。
“朕让你关照的城西净慈庵，有什么异动？”明姬一拂袖坐在御座上，眉目冷淡，问着恭恭敬敬垂手而立的秦宿。
“回陛下，”秦宿打算细细说来，“姑娘她落了发，本是哭得……”
“什么姑娘！”明姬冷厉地打断了他，像是发怒的豹子。
秦宿身子一抖，连忙改口道：“净尘师太自落了发，只痛哭了一阵，很快就和庵里的其他师太打成了一片。大抵是知晓自怨自艾并没有什么用……”
正文 第680章 厚葬
“出家人心地善良，大多同情她的遭遇，所以不知内情的对她颇多照拂，净尘师太日子越发顺风顺水，只是依旧以温婉的面目示人，不骄不躁，倒真像是入了空门一般心如止水……”
秦宿的声音低低的，里面的情绪像是对司秋珺很不屑，也像是隐隐的痛恨，又像是怜悯。
怜悯她将来的结局。
明姬冷笑一声。
不过都是些意料之中的事情。
若是她天天哭，指望着有人来救她，未免就太蠢了，乌兰不至于派这么无脑的人来做细作。
“她没有跟外面的人传过什么信息？”明姬问道。
“回陛下，没有。她一直安安分分的，每日随着其他的师太一起做功课，诵经念佛。”秦宿回答道。
其中的门道，秦宿也猜到一些，不过他相信明姬会比他更清楚。
果然，明姬轻嘲的声音响起来——
“她作为细作，自然要每隔一段时间传一次消息，哪怕只是报平安。如今没有动作，就是在告诉她的主子，她暴露了。如此，乌兰对于一个弃子，当然不会在意。”
秦宿附和道：“那她对自己可真是够狠的。这种人，最是可怕，也最是可恨。”
明姬轻哼一声。不狠怎么行？不狠就不叫做细作了。只是让明姬感慨的是，那乌兰只不过救了司秋珺的父母，她便如此以命相报。
又或者，她父母的性命是被扣着，用来威胁她。
不过，都不重要了。
明姬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既然乌兰都不要这枚弃子了，我们再替他们养着也没什么意思。——秦宿，这件事情，朕只信任交给你来做。”
秦宿心中一凛，道：“奴才听凭陛下吩咐。”他是皇帝的人，当然只忠于皇帝，只听从皇帝的命令。
杀人的事情，也不例外。
皇宫里，不沾血而能好好活下来的，其实屈指可数。
“人手都准备好了？”明姬问道，淡淡的声音透出冰冷的杀意。
“回陛下，万事俱备。”秦宿自信地回答道。
也许是自己的心态作祟吧，秦宿出去之后，明姬竟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反正就是觉得哪里不大妥当。
可是，耽搁不得了。司秋珺那样的人，既然是细作，多留一天就多一天的隐患。还是早些除去，才能让人心安。
当晚，城西的净慈庵中，不知是守夜的尼姑疏忽了，还是风太大打翻了火烛，竟然就半夜起了大火，全庵上下没有一人幸免，全都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
也是，那样的时候，刚好是人睡得最熟的时候。没有人及时察觉到起了大火，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是，要说全庵上下没有一个人逃得出来，就不可思议了。很明显，这是谋杀。
可为什么要谋杀清修的尼姑们？这才是最大的疑点。
对此，明姬只给出了几个字的批复：厚葬。
竟然查都不查，直接“厚葬”！
于是，众人心里便都明白了。那些尼姑之中，有司秋珺啊。曾经和令秦川有过纠缠的司秋珺。
正文 第681章 放我回家吧
然而，为了把司秋珺处理掉，明姬不仅用了那么卑劣的手段，还不惜垫上了整个净慈庵上下几十条人命！
这是多么可怕？
如果，这是出于一个帝王的杰作，他们还能淡然处之。毕竟，身为帝王心狠手辣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关键是，这个帝王本身还是个刚刚及笄两年的小丫头。
一时间，人人提起这位女帝，都忍不住微微变色，就连净慈庵起火的事情也没有人提出质疑。
因为很快，他们就被前线的战事夺去了注意力。
奔赴战场的令秦川绝对不会想到，他的大军才开拔第二天，明姬就解决掉了司秋珺的性命。
而且，根本不顾别人心里怎么看她。
也不管他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会怎么样。
明姬也若无其事，每天依旧接见无数的大臣，批阅无数的奏折，仿佛不知疲倦。也依旧严格把关送去边疆的粮草。
谁都知道明姬对粮草看得多重要，也知道若是真动了粮草，明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所以，倒是没有人再敢打大捞一把的心思。
同时，大军开拔第二天，月舞来到永渝殿。
“不是说了吗？边关战事吃紧，最近形势多变，你没事不要随便走动了。”明姬看着月舞的脸色，就知道她还因为上次的事情而没有原谅她。
月舞只是笑了笑，道：“陛下，臣妹不会随便走动了。”
明姬隐隐觉得月舞的笑容有点诡异，有些冰冷，一点也不像从前的她。
不过，反正她们都变了。
月舞却换上了施施然的笑容，对明姬说道：“陛下，我是来请求回家的。”
回家？
这个字眼着实让明姬愣了一下。
“你是说，你要回青州？”明姬有些艰难地问道。她觉得，月舞这是不会再原谅她了。
“对。”月舞的回答却很干脆，“我在这里耽搁了太久了，父王应当很想念我，我也应该回家尽一尽孝道了。”
明姬的神色软下来，道：“月舞，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自私太很辣了？可是有些事情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