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没做坏事,你也跑来管我。”
“我遇见秦朗坤,他说沈小姐病重,我便来看看,不想你也在这,还妄想插手他们的事。”
“大师,你看沈云珞病成什么样了,我们都是修行之人,怎么能见死不救?”
“她有她的命格,这些早已写在司命天君的命薄上,你想救她,除非去改了名薄。”
“大师!”我惊呼,紧紧拽着他的胳膊,“你的意思,不会是沈云珞没的救了吧?!”
罗净蹙眉,一副嫌弃的神情,“听说你修行了一千年,怎么连个命格都算不出来?”
“啊……”我一时语塞,窘迫低下头。
罗净转身,凭栏远望,沉吟:“看她的面相,不是短命之人,八字更是贵不可言。比你的命格要好多了。”
我瞟了他两眼,小心翼翼问:“我的你也能算出来么?”
他摇摇头,“算不出,但你是来应劫的,不会有好命。”
我咋舌,可怜巴巴望着他:“大师,你可得帮帮我呀!”
他忽然笑了,仍然眺望远方,语气里带着些许嘲讽,“小桃花,别管闲事。要知道,所有的劫都是有诱因的,人间有句话,叫多做多错。”
我不解,微微侧头,一指挠着脸颊,“你是出家人呐,不是慈悲为怀么?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
“小桃花,记住:你在应劫,今世的劫难若化不了,你的元神会灰飞湮灭,等待下一个千年。”
罗净斜睨着我,细窄的眼眶中瞳仁漆黑,倒映出我桃红色的影子。一刹那,我有种错觉,觉得他的眸子是桃红色的,于是脱口而出:“你的眼睛!”
他应声扭头,飞身跃出偏廊,上了屋檐。僧袍在腾风中飞扬,他一尘不染,遗世独立。
我朝他晨曦中的背影大喊:“我叫于归!”再叫我小桃花,我跟你急。
待我回到屋里,沈云珞还在写信,笑容甜涩。桌下扔了几团纸,大概是写废掉的。我在旁边瞧了会,恍然道:“小姐在作诗呐!”
“你识字?”沈云珞很惊讶瞪着我。
我笑答:“我家公子才高八斗,我怎么能不识字。光认识,不会写罢了。”
沈云珞若有所思,搁下笔,“我没听他提起过你。不知秦府有位这么出色的可人儿。”话中似乎带了些疑虑,她看我的眼神变得深邃而难以琢磨。
“哪里!比小姐差远了!”我走到她身后,抚着她的肩膀,“我家公子眼里,只看得到小姐一人,其余的皆是庸脂俗粉!”
她又展露笑颜,提笔蘸墨。
我有些纳闷了,为什么我要抬高她而贬低自己?呜呼,我的善心在泛滥。罗净说了,她有她的命,我应该帮不上什么忙了,今后她若再这样怀疑,我懒的管。她的命比我好,还大富大贵,我才应该是被同情的那个。可是,秦朗坤怎么才会娶我……烦闷,我随手从桌上拾了本书,翻了两下。
“咦?这是什么书?我从未看过。”
“是戏本子,牡丹亭。”沈云珞缓缓说,“你看戏么?”
我绞尽脑汁想,“看过……梁山伯与祝英台。”
她怔了怔,叹道:“那是民间百戏,戏词远远不如牡丹亭。”
我似懂非懂点点头,她见了,微微一笑,起身绕了一圈,双手拈起兰花指,团扇遮脸,细细绵绵的声音从喉咙抛出,“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和你把领扣儿松,衣带宽……”
她的一颦一笑,一唱一叹惹得我心底酥麻,那缠绵的目光、娇羞的神情,令我第一次明白女子的美丽由何而来。是那爱情,我比她差在这里,我不懂情,所以秦朗坤看不到我。
“这是柳梦梅的唱词,是他们第一次在梦中幽会时……”她又坐下了,含笑凝视着我,“你家公子唱得才叫动听。”她又陷入深深的沉思,笔上的墨汁滴在宣纸上,化开一片浓浓的墨色,好像我的心头就是这样被一片乌云遮盖了,这唱词很是暧昧,秦朗坤既对她唱这样的戏,今生定是非她不娶了吧。
心里很难过,我的成仙路太渺茫,好想像沈云珞那样伤心流泪,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哭,白娘子从没教过我。
第二章 14、山桃红-5
那本牡丹亭我放下了,属于他们的戏,我才不看。从书架上挑了本西厢记,有滋有味地看了一上午。凡人果然很聪明,懂得写这样的故事来消遣闲暇时光,可是这样的书落在贵家小姐手里,岂不是教她们误入歧途?
晌午时分,我借口去买糕点出门了。常年在山谷中,连方向都用不着分辨的,这纵横交错的路愁煞人了。我只好一面打听,一面找到了兰仕居。听说秦府很远,我徒步去送信是不可能了,唯有找容华帮帮忙。
出人意料的是,一进兰仕居清雅的大厅,迎面碰上了秦朗坤。他一袭青色布袍,洗旧了的缘故有些发白,脸色与衣袍一样发白,只是瘦弱的腰杆挺得笔直,徐徐走来。
他似乎没看见我,或者看见了当作没看见,我只好主动跟上去,唤他:“秦公子!留步!”
“你是?”他侧目问。
我心里一阵失落,从昨夜到今日,我的衣裳没换过,他居然认不出我来。我小心地将信递出去:“沈小姐托我带给公子的信。”
他目露惊愕,转而惊喜,甚至没有道谢,便匆匆拆开书信。半晌,他一定是将每个字都记到心里去了,才转头对我说:“多谢,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想笑,却笑不出来,不知此刻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心情沉闷答:“叫我于归罢。”
曾经幻想过千百回的场面,竟然是这样的!
我明明想说:我叫于归,就是你念的诗里那个于归。
他会问:哪首诗?
我笑盈盈答:千年之前,你在一株灿烂桃树下吟诵的诗句。
可是现在,我好像成了西厢记里的红娘。我还补上一句:“公子若有信,尽可叫我送去。”
“当真?”秦朗坤笑若春风,生生将我困在了茫茫云雾中,认不清方向。于归,你真是不辞劳苦,为他人做嫁衣。
“于归姑娘,请稍等,我去借笔墨写封信。”
我见缝插针说:“是找容公子吧?我随你一道。”
秦朗坤的表情很意外,“哦?你认识容公子?”
我故作淡定,“于归昨夜与二位公子一同饮酒了。”
秦朗坤才恍然盯着我,他第一次这样认真看我,离的远,我看不真切他眼里的景象,只能看见他歉意的微笑,“秦某眼拙。”
他脚步匆匆,赶到容华住处,门也没敲径自闯了进去。
容华在窗边的书案前,见有人进来了,抽开屉子,轻轻扔了东西进去,又合上。他的脸一半在暗处,一半在阳光下,阴晴不定看着我:“你们……”
秦朗坤急切打断他:“容兄,可否借文房四宝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