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意朝他眨眨眼,默不作声垂头跟在他身后。。
皇上停棺于延华殿,我们朝内殿进去,皇太后、长庆王、玉临王和几位老臣依次坐开。华容添入席,坐于长庆王对面。我则伫立在他身后。。
皇太后手里拈着佛珠,面目依然和善,略带伤感道:“皇上病重时,提及要恢复逍遥王的爵位,因此哀家也把他请来了。”。
华容添嗓音沙哑道:“臣来迟了,有愧于皇上。”。
太后沉沉叹道:“皇上对逍遥王可谓手足情深。今日召集各位,无非是商讨长庆王登基一事。”
一位老臣大胆问:“敢问太后,皇上是否有遗诏留下?”。
太后垂目拈着佛珠,道:“没有,皇上去得突然。这风寒来势汹汹,还不及十日,连皇上也想不到会因此撒手西去。”。
“既然没有遗诏,关于登基一事,是否应当召集群臣商议?”。
太后忽然杏目圆瞪,“有什么可商议的?皇上无后,理当由长兄继位!”
“请恕老臣斗胆直言,皇上这病来得蹊跷,太医院可查清楚了真是风寒?若是风寒,凭宫中数十名御医竟医不好?”。
长庆王忽然开口,狠狠道:“连风寒都治不好,所以他们都是庸医!本王已将太医院一干人等斩首!”。
“啊?!”一位年迈的老臣惊呼一声,当即晕厥过去。我想上前看看他有无大碍,刚抬脚,忽然听太后慢条斯理说:“逍遥王,听说紫葳和京墨两个孩子,遭人掳劫了?”。
我不得已收住脚步,生生咽下气。华容添有一瞬的失神,回道:“是,不知何人所为,臣寝食难安。”。
“血浓于水。为人父母,心里头最重要的那个位置,始终是留给孩子的。”太后语重心长说完之后,瞥向我,“于归,你过来。”。
我莫名其妙看着她,慢吞吞走上前。太后半眯着眼和蔼说:“你与吴婕妤熟识,她此番受了惊吓,情绪很不好,不如你去裕华宫陪伴她左右。”。
侧目瞄了华容添一眼,似乎没有推脱的办法,于是颔首应下了。太后满意笑笑,挥挥手让我退下,螓首微扬:“言归正传,我们继续商讨长庆王登基一事。”。
华容添忽然起身离席,俯首表态:“臣对此毫无异议,全凭太后安排。”
太后嘴角滑出些许笑意:“甚好。皇上的谥号已经拟好,守陵人定为德妃,大丧明日开始。国不可一日无君,三日之后,长庆王于柩前即皇帝位。所有诏书,翰林院拟好之后,一概交予长庆王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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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这场声势浩大的丧事,除夕、上元灯节、庙会……所有欢庆节日一一取消。华容添仍然与玉临王共住浮华殿,做他的逍遥王。我被遣往吴千雁身边,仅仅是由于他们要除去华容添身边的每一个帮手,使之孤立无援。孩子在他们手上,我们毫无办法。。
吴千雁真似大病一场的样子,绫罗含香的榻上,她素面朝天倚在那,不声不响,哪里还有往日的神采?我径直走到她面前,凌湘从旁小声提醒:“于归,请安。”。
我置若罔闻,质问她:“你都做了些什么?”。
吴千雁微微笑了,酒窝甜甜地缀在腮下,“于归,你来了。”。
我仍旧面无表情看着她:“你的目的都达到了,为何郁郁寡欢?”。
“于归……”吴千雁黯然垂目,“你还不知道,皇上驾崩的次日,沈云珞一把火,把絮华宫给烧了。”。
“什么?”我倒吸了口了冷气,难以置信望了望絮华宫的方向,“为何?沈云珞呢?”
“真是决绝啊……”吴千雁忽然惨淡笑了,“皇上要封她做皇后,她就能以性命相报。”
我一口气沉了下去,窒息一般难过,“她在哪里?”。
“絮华宫里全是焦黑的尸骨,谁能分得清哪个是她?索性一起烧成了灰,给皇上陪葬。”
紧紧捂住嘴,堵住哽咽声,我忽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恨过她。转身冲出裕华宫,吴千雁说了声“由她去”,于是无人拦我,泪眼模糊中,依稀有白雪落下。朝絮华宫狂奔去,见到那座曾经柳絮飘扬的宫殿,如今只剩了镂空的架子,和一圈焦黑的树木。。
沈云珞,你怎么从来都不惜命?你总是这样,把爱恨当作生死。。
我伏倒在断壁残垣的宫外,泣不成声。雪一片片飘落,仿若连天也在悲悯。有脚步声靠近,一把伞替我遮住了莹雪,我微微侧头,望见一袭惨白丧服的玉临王。虽还有几分少年模样,神情却沉稳极了,低声道:“王兄被软禁了,出来不得。”。
“我猜他也不会好过。”被玉临王扶起来,我有些头晕,恍然间真觉得这些都是梦境,其实我们大家还过得很好。。
“皇兄病逝那晚,沈昭仪就在他身边。皇兄之前就与大元帅密议,肯定有遗诏留下,因此长庆王派人搜絮华宫,搜不到,便用婢女的性命要挟沈昭仪交出遗诏,听说絮华宫的婢女全部被杀,有的断头、有的四肢被砍,惨绝人寰……沈昭仪近乎疯了,趁长庆王和侍卫去用午膳时,推倒事先预备好的几个桐油桶,点燃了絮华宫。”。
“她就不可能逃出生天吗?”。
“宫里许多人都听见她的惨叫声了,她在烈火中一直喊,皇上遗诏,传位逍遥王。为此,长庆王暴怒,将她们的尸骨又付之一炬,留着骨灰给皇兄陪葬。”。
“皇上遗诏,传位逍遥王……”我含泪反复念这句话,华容添才应该是皇上,他一直就应该是皇上!。
“沉住气,你在吴千雁身边,对我们反而有利。”他轻轻按住我的肩,像个大人一样冷静,“虽然我们输了很多局,可只要将还在,兵卒可重整。”随手弹了弹我肩上的雪花,他将伞递给我,我发现伞柄上赫然刻着逍遥王的字号。。
“自己保重。”。
“等等!”我从袖中掏出那只荷包,“把这个交给他。”。
玉临王低头看了看,嘴唇微抿,欣然点头。我尴尬笑笑:“难看是难看了点,不过凑合可以用的。”。
他睨着我,憋了好一会,终究是笑开了,露出那颗虎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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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裕华宫,吴千雁仍然倚在榻上,远远看见我便笑了。我愤怒冲到她面前狠狠说:“你还笑得出来!”。
吴千雁一愣,冷眼瞪着我:“见过玉临王了吧?”。
“为什么?你就不能救救她吗?眼看着她受折磨!”。
“是她死脑筋,我没办法救。”。
她那种事不关己的表情,真是可恨至极。我忍不住一出掌,击碎了窗台上搁置的花瓶,碎片溅了一床。吴千雁吓得脸色刷白,怔怔盯着我:“于归,你最好收敛一些,到处都有人盯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