翘儿喜极而泣,哽咽点头:“是……是秦公子!”
我僵在当地,果然一切皆有定数,老天偏生不让我如意。
“真的……”沈云珞泪如雨下,“我这就去告诉爹,我要出去找他!”
“小姐,秦公子必须即刻上京面圣,恐怕不能耽搁,待他任职之前回乡省亲时,一定会来提亲!”
“会吗?他会吗?”沈云珞又哭又笑,看上去有些疯癫。我从旁拉住她,“小姐,想必员外也得到了消息,不如稍作收拾,去听听员外的意思。”
沈云珞连连点头,慌忙拉着我,语无伦次:“是了,你们帮我上妆!快些!爹一定知道了,他不会让我嫁给梁公子了……状元,一定有个好官职,爹会同意我们的婚事!”
我心中百味杂陈,安抚她坐下。她的手指在颤抖,睫毛也在颤抖,幸福的笑容溢满了一整面菱花镜。我品尝到一种好似叫嫉妒的强烈情感,令心肺在焚烧。可是再嫉妒也无用,秦朗坤是她的,人和心都是。
我独自坐在屋顶上,从晌午一直到日暮,看见迎状元的队伍向着夕阳的方向远去了,融入一片绯色落霞中。沈员外同意了他们的婚事,只要秦家来提亲,他便会答应。天意弄人大概就是如此罢,我没法像白娘子一样向许仙报恩,可我的确被秦朗坤伤到了。至于伤到哪儿了,也说不清,我只是固执地认为他负了我,我一心要报恩,他竟然不理会。
天边渐渐黯淡下去,残留一丝被河水反射的光,就像我的光明,只剩了那一点点。回到自己屋里,冷不丁发现沈云珞站在中央,我忙点上灯,觉得她神色有些奇怪。
她举起一张纸,就是那张容华随手给我的纸,问:“这是哪儿来的?”
“前些天弄湿了,我就晾在窗台上。”
“我是问这纸哪儿来的?”沈云珞此时倒一点不软弱,语气生硬。
我摇摇头,“捡的。”
“民间是不准许使用黄纸的。”沈云珞将纸放在烛火上方,点燃,“如果被人发现,要坐牢的。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么?”
我惊讶瞪大眼睛,看着那张稀奇的纸烧毁殆尽。“我觉得新鲜,便捡来了。这个纸怎么了呢?”
“是朝廷用的。”沈云珞语气淡淡的,“于归,你伺候秦公子笔墨,竟然一点规矩也不懂。”
我一时语塞,朝廷用的纸,那么容华是个当官的吗?
“你帮了我们的大忙,等我们成亲之后,会还你自由身。”她淡淡看着我,没有情感,那眼里空空的,看不出什么来。原来脱离开秦朗坤的影响,她整个人是这样的清冷,连温柔都不复存在。
第三章 23、云鬓乱-5
我不想要自由身,我想做陪嫁丫鬟。至少还有机会接近他不是么?可是如何能开得了口,一切根本不掌握在自己手里。我心中仍然有执念,抛不掉,如果罗净在的话,一定会开导我,可他不在。我只能放低姿态,央求她:“小姐,于归无处可去,只想追随公子和小姐左右。今生今世,小姐去哪儿,于归便去哪儿。”
“于归,他心中只有我,将来也只会娶我为妻,断然不会纳妾。你就死了这条心。”
我惊愕抬头看着沈云珞,仍不信这番言语是从她娇嫩可人的樱唇中吐出来的。她却逼近我,毫无表情说:“别太惊讶,爱慕他的女子很多,何况是与他朝夕相处的婢女。只是这么多年,他从未与我提过你,我真的不知道小小秦府里竟有你这般出色的女子。要么就是你对他很重要,他不敢告诉我;要么就是你可有可无,提了都浪费时间。依我看,像是后者,他丝毫未将你放在眼里。”
我冷哼了声,“小姐若真想知道,何不直接问他?”
“问他?我疯了么?跟一名小小婢女争风吃醋?”
为什么人要把心思藏得那么深?我轻笑一声:“随你怎么想,反正难受的又不是我。”
“你不难受那就好。”沈云珞轻轻叹气,顾盼间流露出素日的娇弱,“快去吃饭罢,这几日好好歇着。等过一阵子办喜事,可有的忙了。”
夜里下起雨来,淅淅沥沥敲打在窗台,无端端的心烦,我辗转难眠,索性起来赏雨。楼前是一棵老槐树,枝叶繁茂,被雨洗刷得干干净净,白花儿细碎细碎落了一地。
春雨贵如油,我忽然间觉得好渴,从窗户伸出胳膊,让雨淋个透澈。衣料轻薄,湿嗒嗒粘在手臂上,却一点也不觉难过。兴起,将整个身子也探了出去,仰头,张口接着无根之水,一点点往下吞咽。雨的味道很真,像泉水、还有花草和泥土的芳香。我睁着眼,让雨水流进眼里,再流出来,好像流泪了,其实人世间有许多假象,只是我还未学会如何去辨别。
自己傻傻地淋雨,好孤独,我确定我开始想念了,想念人群和热闹,想念我认识的少数几个人,尤其想念秦朗坤。他的声音、他的相貌、他的怀抱,他是我的劫,所以我拿他丝毫没有办法。
谷雨过后就快立夏了。雨仍然在下,漫无边际,天阴沉沉,屋里的光线总是惨白的。
翘儿拾缀着衣物,抱怨:“真是天公不作美。原本秦家要下聘的,结果被这场雨耽搁了多少天了!”
“或许是最后一场春雨了呢。”我望着檐下的雨帘子,伸手捞了捞,却什么也捞不着。他们哪里知道这场雨对花草树木来讲有多重要。
“等雨停了,小姐的牡丹亭也终于唱完了,这叫……守得云开见月明!”
我用湿漉漉的手朝她弹水珠子,嬉笑:“小妮子,你跟着小姐倒学了不少好东西!”
“哎唷!”翘儿不甘示弱,举着笤帚追我,“秦公子才高八斗,也没见你学着什么了!这说明我呀,比你聪明!”
“谁说我没学着?我认得字,只是不会写罢了……”我往门外逃了出去,笑得快岔了气。谁知在拐角处迎面撞上了急匆匆赶来的家丁,险些跌倒,暗暗使了法术令自己站住了脚。后面的翘儿撞在我背上,一面哎哟叫唤着一面问:“干什么来的?”
“翘儿姑娘,老爷请小姐去厅堂。”
“这下雨天的,去做什么?”
“出大事了!听说是宫里来的人,可不能怠慢啊!让小姐赶紧下来。”
我和翘儿不约而同惊呼:“宫里的?”
沈云珞的表情甚为不解,“宫里的人怎会来?再说,我一名女子出去做什么?哥哥们都不在家么?”
翘儿催促:“这些只有去了才知道!宫里的人可不好惹呢!小姐快些罢!”
我有几日没与沈云珞说话了,觉得也没什么可说的。便在一旁呆着,自己玩着发辫。
院里积水了,翘儿背着沈云珞,我举着伞,等到了厅堂,我的侧身湿透,翘儿裙裤直往下淌水。不便再进去,只好在回廊里候着。濛濛阴雨中,庭院里一顶粉红的轿子分外惹眼,一看便不是府里的,但宫里来的是女人么?怎么会乘这样的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