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目打量我一番,又回头去看花,语速缓慢说:“你也变了,乍一看都认不出来。原来嫁人之后有这么大的变化。”
“是么?哪里变了?”
“你穿这样的衣服很好看。”他含笑看着我,“发髻也梳得好看。”
“王爷,这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东西了。”
“总之,本王说好看便好看。”他还长了几分霸道。
饭桌上,摆了几盘饺子和一些小菜。饺子是我亲自做的,这些日子闲来无聊,跟秦夫人学做了许多好吃的东西。虽然她是大家闺秀出身,却过惯了清贫的日子,一双巧手更是令人惊叹。
忽然瞥见秦朗坤朝我使眼色,想起他交代的事情,喝了口茶,忙向玉临王探听沈云珞的近况。
玉临王恍然道:“我早就该告诉你,沈云珞在太医院照料下复明了,而且吴千雁滑胎一案有了结果,沈云珞的千手观音像又得到了太后的赏识,因此向皇上举荐,过几日会被册封为昭仪。”
冷不丁想起吴千雁,一惊:“那案子有结果了,究竟是谁害的?”
玉临王侧头看秦朗坤,“秦大人应当知晓吧?”
“只是略有耳闻,听说是淑妃身边的宫女。”
“蔺家大祸临头了。”玉临王沉声说,“岁末查账,吏部惩治了几名官员,牵扯出一件大案。不过宫闱丑事加上牵连甚广,因此暂时秘密处置。”
秦朗坤答:“我也只听闻工部查了几名贪官下来,难道其中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玉临王压低声说:“年年进贡给后宫的脂粉,当中混杂了一种药物,使女子不孕。所以这么多年,后宫之中没有子嗣诞下。”
“啊!”我惊呼出声,随即又捂住嘴,惶惶望着玉临王。秦朗坤瞥了我一眼,示意我别出声。
玉临王接着说:“当然是官员收了人家的好处,才用这贡品的。接着查下去,大理寺悄悄关押了一批相关的人,严加拷问,得知那家胭脂作坊的老板竟然是蔺家的一名远亲,叫蔺丞相作舅姥爷。”
“难道是蔺家?”秦朗坤语气惊诧之外,好似还夹杂了一丝喜悦。
“皇上对蔺家本来就有所忌惮,这样一来彻底失去信任,但蔺家的关系盘根错节,不宜妄动,只好暗中削蔺家的权。此消彼长之下,国丈府和长庆王的势力又嚣张了。”
我着急问:“这与吴千雁的案子有何关系?”
“牵一发而动全身,既然蔺家敢在脂粉里动手脚,皇上当然也会怀疑谋害龙胎的事与蔺家有关,抓了蔺淑妃身边所有的人审问,终于有侍婢承认是淑妃授意她在汤里下药。外界传闻蔺淑妃病重,其实皇上已将蔺淑妃软禁。”
我听得脑子里一片混乱,喏喏道:“最近发生这么多事。”
秦朗坤狐疑问:“蔺家权势滔天,蔺淑妃又有皇长子,极受皇上宠爱,即便有了其他的皇子,皇上也是要立长子为储君的。蔺家实在没必要赶尽杀绝吧?”
“事情不会这么快完结,且看最后谁才是最大的赢家。”玉临王似乎胸有成竹,笑得沉稳,“秦大人,你的机会也快要来了。开春之后,太子满三岁,该上翰林院受教,太傅必选吕阁老无疑。吕阁老一向赏识你的才华,加上我向皇上举荐,少傅之选应当没问题。”
“微臣多谢王爷抬爱。”
我没头没脑问了句:“是要升官了么?”
玉临王和秦朗坤同时目露无奈看着我。
秦夫人不禁掩面而笑,对玉临王说:“我这儿媳就是这样,王爷莫见怪。”
“唉……还以为你变了,原来本性难移。”
我皱了皱眉头,什么意思嘛?撅着嘴不管他们,继续吃饺子。
坐在镜台前仔仔细细端详自己,原来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青丝绾起,玉钗斜插,神情淡雅,体态端庄。猛地朝镜子做个鬼脸,若不是为了秦夫人,才不要学什么三从四德。
轻轻的叩门声想起,我扭过头去看着门外朦胧的轮廓,好奇问:“谁呢?”
“是我。”秦朗坤的声音,他从未来过我的屋子,这突如其来的到访,令我好半天才回过神。前去开了门,他站在门前,一半在月光下,一半在烛光里。我请他进去,他有些拘谨推辞道:“不必了,我只想跟你说句话。”
“什么话?”
“于归,我对不住你,你为我付出了太多,可是今生,我们只能做名义上的夫妻。”
今生?他一句话就与我划清了一世的界线。难道我要熬一辈子吗?待到白首之时,过完凄冷的一生之后才能成仙?我靠在门框,脉脉看着他,“我知道了。”
“我想你也是明白的。”他觉得理所当然,因为我是沈云珞的丫鬟。
我很贤淑地笑了,无论他说什么我都听,算是从夫了吧。凡人给女子定下的那些规矩,真是可笑至极。
“但我绝不会亏待你,你是秦家的女主人,永远。”
我看着他眼中淡淡的忧伤,点头微笑。这算是一个承诺吧,即便他心里没我,也不会抛弃我。至少,我有一个安身之所。
“修葺家宅的银两,你都记下账,日后我定当连本带利还给你。”他清瘦的身子在寒风中肃立,说话一直都这样认真,从没有半句玩笑。我当然信他,更相信他这样自负的人哪里肯花女人的钱。
秦朗坤转身离去,我冲他的背影朗声喊道:“希望公子能顺利当上太子少傅,一展才华!”
他顿了顿,回头朝我温柔一笑。
他笑起来原是这么好看。
腊月十五,陪秦夫人去相国寺敬香。她的身子真是一天天好起来了,秦朗坤甚觉欣慰,时不时感谢我为他照顾娘亲。一连走了很长的路,到了相国寺门前的庙会,人来人往,香客纷纭。
我挽住她问:“娘累了么?要不要歇会?”
“不用,今日真是热闹啊!我们慢慢逛着。”
周边捏泥人的小摊又吸引了我的目光,忍不住挽着秦夫人多看了会。熙熙攘攘中,身边的秦夫人忽然被人撞了一下,险些摔倒,我忙扶住她。身后有人连连道歉,我回头瞪了一眼,却意外发现那人却是雪姣。
她见到我,也是一愣,“于归,这位是……”
“是我翁姑。”
“哦,是秦夫人!真是抱歉,我这心急,又恍恍惚惚的……”
“不碍事。”秦夫人和煦笑道。
“娘,这位是逍遥王的三夫人。”我轻声细语介绍了,又问雪姣,“夫人这么着急,怎么了?”
“唉……”雪姣面露愁容,“京墨生了怪病,神志迷糊不清,要么就昏睡,请太医看了好几回,还是束手无策。王爷和昕妃都好几日吃不下睡不着了。结果紫葳好好的也病倒了,和京墨一样的病症。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我便想来祈福。”
秦夫人颔首道:“祈福好。我经常来敬香,现在,身子比去年好多了。”
“我这几年深居简出,甚少出门。”雪姣神情焦虑,愁眉不展,“也不知这样能不能帮到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