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惑世姣莲(28)

“为什么?”夕莲眉毛一挑质问道,“为什么要换掉?你怀疑予淳哥哥要害皇上?”

韦娘嘴唇颤了两下,目光中有不可思议的心痛,她不明白,夕莲一向对自己乖顺有加,竟会为了卢予淳……夕莲紧接着冷冷说了句:“太医说了,这配方没问题,又不是吃的,不过闻一下,能害人么?”

韦娘低下头去,夕莲嗓子眼堵的慌,转身就走,韦娘看着他们长大的,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自从进了宫,她就疑神疑鬼的,难道予淳哥哥的为人她还不了解么?越想越气,夕莲转身喊:“韦娘!韦娘!”

可是身后无人,唯有她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她慌了神,冲到宫门外,只见韦娘端丽的背影,从白玉石阶缓缓滑下,在一望无际的青砖地面上渐行渐远。她忽然就害怕了,害怕韦娘就这样从她生命中消失,她方才是怎么了?怎么可以对韦娘那样说话!可是,韦娘怎么可以丢下她就那样走了呢?她无缘无故觉得委屈,坐在门槛上呜咽起来。

一旁的宫女都不知所措,因为这个皇后的心思实在难琢磨。一个胆大点的上前轻声劝道:“皇后娘娘,不如回房歇会,此处阳光刺眼。”

夕莲猛地一起身,泪水涟涟朝她喝道:“要你管?去把韦娘给我找回来!”

几个宫女吓得赶紧应道:“是,奴婢遵命!”然后匆匆跑走了。

水榭前方搭了个台子,丝竹班子在艳阳高照下蔫了一般,曲调低迷。夕莲陪太后听曲,却时不时朝拱门瞟去,太后轻微的话语飘来:“皇上都快回朝了,你还敢约他进宫。”

夕莲回头看太后,却见她眉眼含笑,指尖轻轻在胳膊上点着节拍,纯然一副陶醉的表情。让人怀疑方才的话究竟是不是她说的。一个青色的身影轻快走近了,夕莲回身一看,匆匆迎上去劈头盖脸问道:“你给我的荷囊究竟是什么东西?”

予淳眉尖萦绕着淡淡的愠气,反问道:“你认为是什么?”

夕莲理直气壮说:“我知道是药,不过韦娘去查了,她从来不做无谓的猜疑,一定是你藏了什么心思!”

卢予淳不可置信问:“韦娘?她查我?”

夕莲有些不悦,说:“她查你自是有她的理由。”

“那你呢?找我来就是问这个?”

夕莲一时语塞,忽然一声惊雷响起,众人才发觉乌云不知何时已遮天,张狂了多日的太阳终于隐了去,此时乐班子忽然奏入了佳境,曲子凄迷高扬起来。夕莲蓦然发现在回廊的尽头,有一名身形窈窕的女子眉眼盈盈望着这边。不像是妃嫔,她想想还是先与太后告辞了,卢予淳抓住她胳膊问:“叫我进宫,就与我说这几句话?夕莲,你究竟怎么了?”

夕莲轻声说句:“小心点,这四处都是人。改日再谈。”

沿着池边的回廊行至拱门处,那女子俯身行礼,夕莲淡淡从她面庞上扫过一眼,也是温婉贤淑的模样。出了宫门,她随口问旁边的侍婢:“方才还进了名女子是何人?”

“娘娘进去后,卢将军携夫人进去给太后请安了。”

夕莲纳闷了,问:“哪个卢将军?他有夫人?”

“回皇后娘娘,当然是卢予淳将军,他的大婚可是轰动金陵的喜事啊,两个月前那夜里的烟花,娘娘也看到了,真是美极了。”

夕莲怔住了,卢将军大婚?予淳大婚?两个月前的烟花……她双眼发昏,几乎站立不住,一旁侍婢急忙扶住她:“娘娘这是怎么了?”

又是一声惊雷,大雨就那么下起来,瓢泼一般。

青砖地面被冲刷得太过干净,只剩她零碎的悲哀和着雨水一股股渗入道道砖缝中。

幸好下雨了,不然,她要如何掩饰哭泣的面庞。

宫女侍婢纷纷上前搀扶着她上了辇车,心急火燎往回赶。但凡宫里的人都清楚,皇后是太后和皇上同时宠爱至极的人,这样淋了雨,恐怕人人都逃不过罪责。

她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只是静静走着,如游魂一般。那些泪水和雨水在苍白的脸上肆意纵横,任谁也看不出。韦娘急忙叫人准备了热水,轻轻捧起她的脸,“夕莲,怎么了?”

“他成婚了?”夕莲的眼光波澜不惊,出奇的平静。

韦娘心口一紧,搂住她说:“时势所迫,夕莲,别担心,他是喜欢你的……”

夕莲一闭上眼,就能看见予淳魅惑的笑靥,他是喜欢自己,可是他不能喜欢别人,她不允许。难怪那女子给她一种怪异的感觉,原来竟是在旁观自己的丈夫与别人幽会……

韦娘替她脱去湿透的衣服,一面说,“皇上明日就回朝了,夕莲,别再这样!”

夕莲狠狠咽下泪水,她能怎样?曾经以为彼此都是唯一,现在竟然各自成家。她想知道,待她出宫之后,要以什么身份与卢予淳在一起?看来,是自己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她彻底晕迷,宛若身在云里雾里,只是伸手紧紧攀住韦娘的肩,怕自己要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司马昭颜回朝那夜里,雨下得尤其大,没人迎接他,整个金陵阴霾而寂寥。

他心一急,就止不住咳嗽,本来打算第二日启程,但接到夕莲生病的消息,他迫不及待要回宫了。福公公在旁劝道:“应该没事的,不过是受了凉。”

昭颜口里一直只念着一个字:“快!”

马蹄在空旷的御道踏起朵朵银色的水花,除了天上厚重的乌云,可能没人知道他心里的阴云有多重。他离开的这两个月,却有两辈子那么长。从来不知道,在午夜梦回时,她眼角斜挑含笑的模样居然清晰得没有一丝紊乱,原来这就是没有尽头的思念,和夜一样深远。

琴儿挺着肚子在德阳宫门守候张望,远远听见车轮滚滚的声音,朝内殿大喊:“皇上回来了!”

司马昭颜顾不得打伞径直跑上阶梯冲了进去,匆匆对琴儿说了声:“你歇着。”尔后脱去湿透的外袍,进内殿更衣。他怕更多的冰凉雨水打湿了床边空气,从头到脚擦一遍,换上干温的衣物,才在床边坐下,握住她滚烫的手。

韦娘朝后退了退,将那一方天地留给他们。

怎么淋了雨,就病成这样?昭颜自从八岁那年,就惧怕发热。他现在好怕夕莲病过之后和自己一样,变成一副白痴模样。他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说:“夕莲,我……回来了。”

她懵懵的睫毛动了动,张开、又合了下去,喃喃说:“我好热。”

韦娘拧了条湿凉帕子进来盖住她的额,司马昭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压低声音问:“只问一句话……我、和夕莲……究竟是不是……是不是姐弟?”

韦娘惊诧抬头对上昭颜凌厉的目光,迟疑道:“皇上怎会这样认为?”

司马昭颜认真看着她问:“我喜欢她,可以吗?”

韦娘的面容恢复惯有的慈祥和蔼之色,颔首道:“可以。”她决定做一回叛徒,不管这答案是否会掀起更大的风波,现在却只想看他们好好在一起。纵使明知道未来好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