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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世姣莲(54)

昭颜诧异,笨拙的手指触到她眼角,有点湿,他轻声问:“怎么了?”

“害怕。”她声音哽咽。

“别怕。”昭颜拍拍她的后脑,心跳莫名加速,其实他也害怕。从不妄想与她相依为命,但至少现在还有她陪伴。他胆怯了多年,不习惯变得强大,即使胸怀天下也不足以弥补致命的缺陷。这一次,真的是生死一线……他紧闭双眼,闻着熟悉的莲花香,为了夕莲和曦儿,只许胜、不许败。

苦等了十几日,总算有了消息,昭颜捏着信,愁眉紧锁。

阳光中浮动着无数尘埃,默默流转,室内安静得出奇,直到响起夕莲清脆的声音:“皇上,我和韦娘去莲塘,莲花开了呢。”

昭颜才缓过神来,对她笑笑,“去吧。”

夕莲在门口磨蹭了一会,看看福公公又看看司马昭颜,小声问:“你不陪我去吗?”

福公公和颜悦色解释道:“皇上事务繁忙,请娘娘体谅。”

夕莲点点头,“好,我去了。”

昭颜望着她暖黄的身影蹒跚离去,心中百味杂陈。

已经查到了清云岭传人邬云姬的行踪,丁大人回报,邬家上一代传人邬清玮早在二十二年前莫名失踪,据邬家祖辈人介绍,司马昭颜所中的蛊毒极有可能是幻生蚕。一般中毒之人一年之内毙命,他却活到现在还安然无恙,或许是下毒之人留了几分余力。可是幻生蚕的制毒解毒方法,向来只传庄主,邬清玮失踪之后,幻生蚕已失传。

这意味着他的毒,无人能解。昭颜突然觉得上天对他不公,忍了这么多年,本以为马上可以解脱,却还是给他一场空!他怒吼一声将书桌掀翻,墙上的字画被狠狠拽下来撕得粉碎,压抑多年的愤怒终于得到一时半刻的发泄。

福公公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大声劝慰:“皇上,皇上忘了先皇的遗言吗?一字记之曰:忍!”

“忍、忍有何用?!”昭颜声音沙哑、变调,父皇只预见了外戚的横行,何尝能预料到堂堂太子会遭人迫害?不能再忍了、不能再忍了!“朕,要除卢离晟!要废太后!要换掉、换掉他们所有……所有的官员!”

“皇上!”福公公心急如焚,“万万不可,上次阅兵时,您也看到了卢元帅的力量,除了两支御林军,其他军队部将尽在他麾下!先皇所说的忍,并不意味着僵硬地去忍耐悲苦,而是化解悲苦、从而将其转化为风雨后的彩虹,这才是忍的真谛。”

昭颜一怔,呼吸渐渐平复。解不了毒,他便要一辈子做一个碌碌无为、昏庸无能的白痴傀儡皇帝,直到曦儿长大,他或许可以成为一代明君。可卢家的野心昭然若揭,各州军队蠢蠢欲动,恐怕他们等不到那一天……

这一输,便断送了江山,他要怎样才能赢?

祸乱

水面上浮着淡淡的雾气,稀疏的莲花若隐若现。夕莲扶着栏杆,手指无聊地在栏上来回滑动,看明丽的阳光洒在她手上,金灿灿的。她想起司马昭颜说她的手很美,于是自己仔细瞧了一番,十指尖尖、柔嫩洁白,她嘴角晕开一个浅浅的微笑。

韦娘在身后说了声:“太后来了。”

夕莲收住了笑容,转身望着徐徐走来的卢太后,小声嘟喃:“她来做什么?”

“皇后是该多晒晒太阳,对孩子好,将来啊,活蹦乱跳。”卢太后微微笑着,仿佛想起了什么甜美的旧事。

夕莲客气答:“是,臣妾也希望他将来身体强健。”

卢太后笑道:“男孩体魄强健点好,女孩或许柔弱些较惹人怜。”

“这就是个男孩。”夕莲也没多想,随口答道,“将来,他就是皇帝。”

太后眼里露出一丝避之不及的惊诧,“谁说是男孩?”

“我啊。”夕莲拍拍肚子,歪着脑袋说,“我是他母亲,当然由我说了算!”

卢太后失笑,在石凳坐下,一面嘱咐韦娘,“虽然到了夏日,不过皇后还是不要坐石凳的好,太凉。”

“奴婢谨记。”

“韦娘,你煮的花茶格外香。”

韦娘忙过去拎起桌上灵巧的琉璃壶,为太后斟茶。

清澈的茶水略带淡红,汩汩流入茶盅,夕莲自顾自转头看莲塘,平静的水面被鱼儿啄起一圈一圈的水纹,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她眼有些花,又扭回了头,刹那瞥见韦娘手一抖,往手心里攥了什么东西?

她垂目思量,韦娘和太后的秘密还真是多,索性装作没看见,嚷道:“韦娘,我有些热,回去罢!”

韦娘应声,向卢太后告退,搀着夕莲出了凉亭。

卵石路不太平整,夕莲假装没走稳,晃了几下往地上摔去,韦娘一紧张便松了手,手里一小团白白的东西落了地。夕莲乱挥几下衣袖扰乱韦娘的视线,一面往地上坐了下去,一手在地上乱摸,嚷嚷:“好痛!好痛!”

韦娘慌了神,连忙唤侍婢去传太医。凉亭里的太后也赶了过来,焦急斥道:“你们怎么伺候的?”

夕莲攥住了那小团纸,一手摸着肚子说:“刚才好像狠狠踢我了,现在不痛了。”

众人皆松了口气,太后忧心:“回去还是让太医来看看。”

几名侍婢手忙脚乱去扶夕莲。

韦娘这时才发觉手上丢了东西了,在地上扫了一圈后,对上太后疑惑的目光。卢太后也在地上匆匆寻了圈,方才人多杂乱,旁边又是灌木丛,还真不知丢在何处了?眼看夕莲站了起来,卢太后贴着韦娘迅速说了四个字:“时不我待!”

床幔放下后,夕莲迫不及待展开纸团,上面只写了句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司马昭颜匆匆掀开羽帘,急切问:“你怎样了?”

夕莲将纸条重新揉了起来,压在枕下,朝他笑道:“没事啊!”

昭颜仔细打量了她的神色后,方松了口气,早知太后在那,他无论如何也要陪她去的。

“临盆……在即,别、别乱跑了。”

夕莲温顺点头,一手拽着他的衣袖,“听说,皇上大发脾气了?”

昭颜面带虑色,这宫里眼线颇多,他该控制好自己的,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

“你不开心么?”夕莲支起身子来,青丝泻满后背。

她的眼角恢复了高挑的神采,凤眼微眯。昭颜揽住她,傻笑着摇头,又问:“我早朝时、你……去书房了?”

“嗯,我去写了写字,还教曦儿认字。”

昭颜捋了捋她颊旁的发,轻声慢念:“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

夕莲霎时红了脸,当时随手写的,怎么被他瞧见了?

昭颜眼里噙着笑意接着念:“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夕莲嘟着嘴辩道:“我随手乱写的!”

昭颜伏下去听动静,孩子没出世,这个母亲就教他些什么东西啊……将来,可别再生出个情痴。

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夕莲却寝食难安。这时,韦娘又提出要回相府一趟,让夕莲莫名担忧起来。韦娘说是习俗,生产之前一定先要去祭祖,夕莲满腹疑虑,韦娘最近几日精神恍惚,有时能整整一个时辰都在发愣。卢太后写的那句诗是什么意思?夕莲猜不透,心情更加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