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林匪石漱了漱口:“我听江裴遗说,那场行动牺牲了许多同事,战况非常惨烈。”
郭启明难得伤感地叹了一口气:“这种大型作战行动,有牺牲是在所难免的,是他自己固执地走不出来。”
“没有你听到的那么夸张,当时我们事先得到消息,知道锟铻可能会选择鱼死网破,在爆炸之前就组织紧急撤退,大部队都躲在一处凹陷的山壁里,是相对安全的地方──那场行动确实有难以避免的伤亡,有十多个优秀的人民警察死在了滚石之下,但这跟小江的决策没有关系,怎么都怪不到他的头上。”
“不过江裴遗就是这种性格,从那天开始他心里就一直背负着难以磨灭的内疚,我们这群老骨头轮番上阵劝了他很多次,效果微乎其微,他的性格越来越孤僻了。”
林匪石有点不解道:“你们怎么都说江裴遗性格不好,我觉得他很好啊。”
郭启明说:“恐怕天底下就你这么觉得了,这个江裴遗在省厅领导班子的眼里可是最硬的一块骨头,你马厅那个桶似的臭脾气,都不敢跟他吹胡子瞪眼。”
林匪石似乎是有点护短:“跟他吹胡子瞪眼干什么,我觉得我们江队做什么都挺有道理的。”
“……有时候他太不要命了,”郭启明叹息道:“江裴遗的父母都是烈士,一家人性格都非常刚烈,他的妹妹还在军校上学,有国家养着,他一个人什么牵挂都没有,根本就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他总是不惜命啊。”
听到这段话,林匪石不由想起那天江裴遗悍然扑向烈火中的背影,这时回想都觉得心惊肉跳,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他确实不怕死,以后有机会我跟他说一下这个事。”
郭启明又嘱咐了一遍:“有情况随时可以请求省里支援,不要跟那群亡命之徒硬来,知道吗?”
林匪石一口答应:“放心吧郭厅,我从来不硬来。”
郭启明一针见血:“你谁也硬不过。”
林匪石保持微笑:“……”
本着“吃什么补什么”的原则,林匪石早上临走之前给江裴遗红烧了两个猪蹄儿,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定时保温,中午回家给他带到市局,回去的路上拎着保温桶被其它同事看到,都纷纷打趣他:“林队你又开小灶啊。”
林匪石道:“给病号吃的,哪能轮得到我啊。”
──林匪石和江裴遗这两个支队长在局里的人缘是两个极端,就连楼下打扫卫生的老大爷没事的时候都能跟林支队长唠上两句嗑,但是很少有人能跟江裴遗说上一两句话,不是说这些人不喜欢江裴遗,对于这位雷厉风行的副支队长,他们又畏惧、又敬佩,感觉跟自己不是一个等级的人物,相比而言不学无术的林匪石就“接地气”多了。
所以对“林队和江副队关系貌似很好”的传言,局里大多数人一开始是不信的,但是后来被各种“在现场”的小道消息啪啪打脸,比如“江队跟林队说话的时候语气特别好”“江队跟林队说话字数经常在十个以上”“江队居然对林队笑了一下”“江队和林队又一起回家了”等等等等。
虽然这个地方的人还不懂“磕CP”是什么意思,但是广大的吃瓜群众们已经无知无畏地头顶“江林”青天,虽然顺序可能有点不太对──两个当事人对此一无所知。
江裴遗用一上午的时间把赵德国的祖宗八代挖了个底朝天,他家没有什么“父母离异”“家庭暴力”等反社会人格的诱发因素,生活条件也还说得过去,赵德国的变态好似是与生俱来的──用林匪石的话来说,还真可能是因为……硬不起来。
毕竟青春期的生理障碍也是诱发犯罪的原因之一。
林匪石推门进来:“江队,过来吃午饭了,一大桶爱心红烧猪蹄,等你吃完,我下去给同事们分一点。”
江裴遗以前被他这么送吃送喝还会觉得别扭,现在就已经习惯了,他从抽屉里拿出餐盒,用筷子夹出十多块肥嫩Q软的红烧小猪蹄,然后道:“送下去吧。”
林匪石就把剩下的小猪蹄都送到楼下投喂如饥似渴的孩儿们去了,回来看到江裴遗还没动筷子,以为他不愿意吃,就有点担心地说:“怎么,不好吃吗?是不是太咸了?”
江裴遗没抬眼,淡声说:“没有,一起吃吧,一会儿送你出去。”
林匪石这才反应过来江裴遗这是在等他,不由微微一笑,坐到了他的对面。
下午跟苗珍见面,林匪石事先没有通知她,而是查到了她的居住地址直接上门走访的,对付这种明显被收买或者受威胁的证人,出其不意才能有意外收获。
林匪石人模狗样地站在门口,用手机照了一下自己,自我感觉并没有人能够拒绝这张举世无双的脸,才抬手敲了一下门。
半分钟后,大门打开了一点缝隙,苗珍柔弱的声音传了出来:“……谁?”
“我昨天给你打过电话的,林匪石,还记得我吗?”林匪石声音温柔地说。
──如果换做是其他人过来,现在可能就被姑娘关在门外了,但是苗珍没有生机的目光看了林匪石一会儿,还是开门把他放了进来。
苗珍看起来在二十四五岁上下,应该是一个姑娘青春正好的年纪,五官长的也很周正,但是她的眼珠却蒙了一层灰暗的雾气似的,阴沉沉的,她穿的不是居家服装,相反浑身包的都很严实。
林匪石坐到沙发上,苗珍给他倒了一杯水,坐在对面继续条件反射般复述道:“警察同志,能告诉你们的,在电话里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当时认错人了,你们再来问我多少遍都没有用,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林匪石道:“你不记得凶手的模样,那么对他作案时的凶器还有印象吗?”
苗珍:“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林匪石低声叹了一口气:“最近这几天,有人威胁你吗?”
苗珍:“没有,我没有被任何人威胁。”
“根据我的了解,你跟你男朋友在读高中的时候就在一起了,以前他应该很爱你吧,”林匪石循循善诱地说:“假如你知道凶手是谁,就是非常重要的目击证人,我们公安一定会保护你的人身安全的,不会有任何人能够伤害你──你不想为你枉死的男朋友讨回一个公道吗?”
这一番话丝毫没有触动她,苗珍几乎有些麻木地回答:“我能告诉你的已经都说了,赵德国不是凶手,你们抓错人了。”
苗珍的这个态度其实很难办,她并不抗拒问话,甚至有问必答,好像积极配合调查似的,但是从头到尾没说一句实话。
林匪石一言不发地端详了她片刻,那目光看的苗珍很不舒服,洞察而敏锐,好像从皮到骨都被这个人看透了似的,所有言不由衷的谎话都无所遁形。
苗珍莫名感到有些紧张,合在一起的手不由自主地扣紧了。
林匪石忽然轻声道:“苗珍,他们强迫过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