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妙烟倒吸了口凉气。她隐隐猜到在安亲王赫赫战果之下,是藏了些不知道隐情。但她却没料到,一切居然只是因为个情字。
安亲王没有说话,只低头温柔地看着怀里泪如雨下宇皇子。
隔了许久,她缓缓开了口,“只要找到宇儿,别都不重要了。母皇以为这样就能分开我们?就算他失去了容貌,就算他没有了清白,哪怕他已经化作了尘土,只要他心里人是我,我便不会放弃寻找他。”
很多年以后,舒妙烟依旧记得安亲王这句话。她在想,那到底是怎样一种执着,才能让一个女子弃所有权势富贵,身份生命于不顾,也要坚持去寻找情感?
而她,血液里似乎也正流动着同样一种蠢蠢欲动冲动,要和那个自己深爱人,永远执手不负。
只是,那个她深爱人,是否如宇皇子一样,多年来一直不曾放弃过?
正文 命运(下)
接下来谨帝说话,舒妙烟听得并不太仔细,但从安亲王肯定眼神来看,她能肯定谨帝这次说才是真正事实。
要她继承皇位,其实并不是谨帝意思,也不是安亲王意思,而是先皇遗旨。
为了弥补没有让安亲王为帝遗憾,先皇在临终前立下遗旨,必须要安亲王之女继位,否则话,谨帝将不得葬入皇陵。而这道密旨,由先皇亲手指定青龙卫以及左相沈氏一族来监督执行。
这一招不仅精辟地诠释了先皇霸道性格,而且成功威胁到了安亲王和谨帝。毕竟以一帝之尊而不能入皇陵,那绝对是无法想象奇耻大辱。
于是,在舒妙烟九岁那一年,安亲王同谨帝一致决定,在她两个女儿之中,由舒妙烟来继承皇位。那时,尚没有三女舒妙容。
而为了保护她这位真正未来储君,谨帝明立太女,暗扶三皇女,一切不过是为了给她今后铺路罢了。
当然,麻烦事也是有,比如三皇女舒妙泉父亲,也就是正皇夫周氏一脉,早就瞄牢了沈家势力,一心希望舒妙泉能和沈玠在一起……
于是,就在骊书院中舒妙烟与沈玠情深意笃,互许终身时候,皇夫周氏干脆先下手为强,几度暗中对舒妙烟下手,欲将其除之而后快。
几次险情都被舒妙烟以及身边暗卫保护下躲过,但这种情况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不得已之下,谨帝干脆让沈玠暂时离开舒妙烟,一方面磨砺双方心志,另一方面,也算是对沈玠变相保护。
在皇夫周氏殷切叮嘱下,舒妙泉对沈玠展开了频频攻势。岂料日久生情之下她倒是动了真情,多年来非但对沈玠倾心不移,甚至连小侍都不肯接受——自然,关于这一点,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戏假情真,还是入戏太深。
沈玠对舒妙泉态度一直保持着若即若离,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这一点却让谨帝彻底放下了心。
在周氏一脉变相拉拢下,沈相则一直保持着低调作风,除了将沈玠保护得滴水不漏之外,依旧不愠不火地稳于朝局,丝毫也没有因此彰显了实力,相反,她倒是借机暗中掌握了皇夫一党动向。
……
谨帝话语就此顿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后,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沉静地看着舒妙烟。
一切该说都已经说了,她相信舒妙烟心里早已有了答案。这个孩子她从小看着长大,表面看上去性子最好相处,实则心思却是藏得最深,这样性情,确实是最适合坐这个位子上。
但她确实有对不住她地方。比如说邵含雨事……比如说沈玠事,虽说是为了稳住皇夫,但她毕竟还是存了试探考验舒妙烟心思。
幸好,值得庆幸是沈玠没有对舒妙泉动什么心思,否则话,依舒妙烟性子,现在绝不可能平静地站在这里,之前在大殿之上,舒妙泉想必也早就已经横尸当场了。
……
舒妙烟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看上去表情丝毫没有波澜。
当然,她内心远不及表面这么平静,她和当年安亲王一样,从心底里排斥着那个至尊无上帝位。比起整日孤高清冷地谋算,全然不如现在把握一方兵权来得逍遥。
谨帝膝下尚有四女九子,一旦她继承皇位,这些人未必不会掀出什么风浪,那她后半生自由就彻底无望了。
之前在蓉城,沈玠身边惊现青龙卫时候,她就猜到了谨帝意图。虽说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被选中,但就在今天之前,她并没打算遂了谨帝意愿。
她原以为谨帝最大筹码是安亲王,却不料事实竟会与她想象中大相径庭。
安亲王那幅军机图中别有玄机,她可以肯定,安亲王曾经是存了造反心思。为此,她特地派乔安眉亲自给那几名副将送了信,就是打算在关键时候以势相逼,最终带着安亲王远走他乡,离开这些是是非非。
可现时她已经不能这么想。那幅图,那些多年来悉心安排,显然不是针对谨帝,相反,那应该是当年安亲王要与先帝抗衡筹码。
而谨帝与安亲王,确实是姐妹情深,以至于谨帝从来没有拆穿过安亲王,而安亲王也没有真正动过什么手脚。
思及此,她微沉了双目,眸光清幽地看向安亲王,对方显然察觉到了她视线,眼里带了点细微笑意回视了过来。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一直沉默左相忽然站起身,慢慢走到舒妙烟面前,从怀里摸出一卷明黄卷帛,恭敬地展开宣读。
“镇南将军请接旨。”
话音落地,谨帝忽而转过身,表情严肃地朝着沈相手里圣旨跪了下去。一旁安亲王表情挣扎了一下,也扶着宇皇子跪在地上恭敬地叩了首。
舒妙烟再笨,此时也反应了过来,跟随在谨帝身后行完大礼后,她捧着那卷圣旨深深吸了口气。
我命由天不由我,这种感觉虽然不好,却已是不争现实。她向来审时度势,自然不会去做些无谓挣扎。
那明黄丝帛上写得清清楚楚:谨之后,须平夏之女即位,否则,以大逆不道之罪论处,而谨身为帝,忤逆祖上,薨,不得入舒陵。
字体霸道张狂,正是先皇亲手所书,最后一笔去势疾劲,显见书写之人心含怒怨,宣泄不得。
舒妙烟嘴角勾起一抹讽笑,低头无声地骂了句粗话。先皇——死了还不让人好过!她要咒她升不了极乐!
“臣受命于先帝,还请将军不要为难老臣。”见她脸色不善,沈相温文敦厚声音折出些许锋锐之意,沉声宣告,“将军即位之日,便是老臣造老还乡之时。”
舒妙烟一怔,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位沈相还真算是为她着想,新帝继位,送上这么份大礼,当真是用心良苦了。
她曾困惑那沛城之行为何会有沈绯陪同,却原来是沈相意思。这一招暗渡陈仓可谓是否极泰来,精妙绝伦,相对于朝中那些个左顾右盼大臣,沈相绝对是只道行高深老狐狸。
既安抚了新帝,又保全了沈家,真正是两全其美之举。
“烟儿,这位子你若是不喜欢,娘亲自然也有办法成全你。”安亲王不愧是最了解舒妙烟人,语出惊人一句话立刻惊得沈相变了脸色,而谨帝则捂着胸口猛地咳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