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昨日,他却是比寻常更早回来,一副被雨打芭蕉的沮丧样。
惊蛰还是听了世恩说话,这才知道,廖江去伺候的时候犯了大忌,为使臣们送去不吃的食物,结果使臣大发脾气,虽没有惩罚廖江,却是将此事报给了总管。
廖江自然被换了下来。
刚好,其他一处还缺人,廖江就顶替了去。可这新的藩国使臣,却是个脾气暴躁的,原本的宫人就是被他骂怕了,而今廖江才去了一日,就被狂风暴雨狠狠袭击了一波,这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要不是吃饭的时候还能聚到一块,惊蛰根本见不到他们原本宫里来的人。
毕竟被分去各地伺候后,宫人多数也就近住着,以免主子夜半要伺候时,这宫室却没了人。
惊蛰和世恩却是没有被分到哪里去。
世恩还是照旧跟在胡越的手底下做事,惊蛰倒是跟了一个华云飞的大太监。
惊蛰原以为世恩会不高兴,可没想到,世恩却非常满足。
“跟着胡总管,才是最安全的。”私底下,世恩才和惊蛰露了口风,“这些藩国使臣,有的,连官话都不会说,还得跟着礼部的大人帮忙翻译,这要是起了冲突,纵是被打死了,难道还有谁能给咱出头不成?”
世恩这话看得透彻。
这些使臣前来朝拜,自然不会随便杀人,以免得罪了景元帝。可要是真的发起脾气来,就算杀了一两个宫人……那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人命比草贱。
世恩可不想为了这小小的赏赐,却害了性命。
惊蛰颔首,深以为然。
在使臣们抵达后,惊蛰的事情倒是少了些,每日还算轻松,就是跟着华云飞盘点各处的库存,也负责处理使臣间的问题。
他这一次的调动,是胡越故意的。
胡越自打唐吉去了太室宫后,很是低沉了一段时日。只是面上不显,行事作风还是照旧。
随着唐吉传回消息,说是人已经适应了太室宫的生活后,他总算不那么提心吊胆。
唐吉岁数小就跟着他,可以说是胡越养大的,他就这么一个徒弟,自然比别个关切。
唐吉没事,胡越自然有心情处理其他的事,第一件就是将惊蛰安排在别的位置上,跟着华云飞走动。
不管宁宏儒的警告是为了什么,可惊蛰在韦海东面上能说得上话,光是这么一桩,就足够震慑胡越。
华云飞的性格强硬,有个小小的毛病就是护短,有他在前面,底下的人做事都不算太难。
最重要的是华云飞那可是个好去处,要是惊蛰将来想留下,这也方便。
惊蛰跟着华云飞,事情比跟着胡越要少,可实际上,也不能算多轻松,毕竟华云飞的职责很是紧要。
惊蛰跟在他的身边,短短几日学了不少东西。
这么多个使臣里,华云飞最是头疼的,是越聿人。
越聿人,是游牧民族。
在诸多藩国里,他们是最桀骜的一支,尽管来朝,可使臣的态度却颇为不善。
当然,这只是面对他们这些宫人,在面对景元帝时,华云飞听说,他们还是很得体守礼。
只是,伺候他们的宫人,已经换了好几个,再这么下去,真的没有人敢过去。
谁都不想要伺候脾气不好的主子。
一想起这事,华云飞就有些头疼,尤其是知道,刚换去的宫人被打伤的时候,他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
之前几个,还只是将人骂得受不了,现在还动起手来了?
别宫派人来请,华云飞带人赶了过去。
只是心中再有怒意,还是得按脾气。
这一次,惊蛰也跟着过去了,这越聿人居住的地方,需要穿行过马场,辽阔的原地上,他隐约能看到一行人正在远处,为首的那人,看着有点眼熟。
“惊蛰。”
前头的魏亮发现惊蛰落下,回头叫他,惊蛰急忙三两步跟了上去,没有再看。
越聿人居住的别宫,布置得很有塞外的气息,礼部在其中,自也有几番指点。
华云飞带着人到了别宫外,等了片刻,才有人来带着他们进去。
惊蛰跟在华云飞的身后,留意到这些越聿人长得人高马大,而且多是留着长长的辫子盘在脖上,服饰裸露着双臂,与他们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越聿人的使臣,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他只会粗糙的官话,说起来,有几分叽里咕噜,华云飞仔细辨认了一会,才发现,使臣说的是,新来的宫人偷了他们的东西。
华云飞眉头微皱:“敢问是哪位宫人?”
使臣叽里咕噜了一会,身边的护卫就出了去,很快将一个瘫软着的人拖进来。
惊蛰脸色微动,那昏迷的脸,正是廖江。
原来廖江是被分配到这里来伺候?
惊蛰低着头,趁着使臣在和护卫说话时,声如蚊蚋:“小的认得他,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
华云飞看似没有任何反应,只有紧绷的下颚微动,示意听到了。
护卫端来了水,泼在了廖江的脸上,惨白着脸的廖江悠悠转醒,尚不知自己在何处,喃喃着:
“我没有偷东西,我真的没有偷东西……”
他说的话,越聿人听不懂,可护卫能猜到他在辩解,恶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廖江捂着肚子抽搐了两下,像是认命般低下头,那下意识的反应,看得出来,之前也挨了不少打。
华云飞出声和使臣沟通,问起他被偷盗的是什么东西?
使臣比划着,说是一柄名贵的匕首。
华云飞:“可曾在他的身上搜出来?”
使臣说没有,可是前两天廖江没来时,东西都没出事,他一来,就丢东西了。
所以肯定是廖江偷的。
惊蛰听完这使臣的逻辑,都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平静,莫名想要骂人。
华云飞听完前因后果,镇定地说道:“既然使臣没有证据,证明他偷盗了您的匕首,怎么能随意殴打他?”
使臣听出华云飞的意思,脸色变得有几分强硬:“你的意思,是想维护你们的人?”
“没有证据,就不是罪人,这么打,也只能屈打成招。若是使臣真想彻查,不如请来侍卫,将整座别宫彻查一番,如何?不然依照我朝律法,使臣这样的做法,可是要上公堂的。”
使臣嗤笑了声,想借机搜宫?
根本没将华云飞放在眼里,他抽出了随身佩戴的弯刀,叽里咕噜地说起来。
“纵我现在杀了他,又如何?”
“那您就得从这里离开了。”华云飞冷静地说道:“这是赫连国土,不是你越聿国,你敢放肆?”
使臣皱眉,凶狠地瞪向华云飞。
华云飞抬起头,朝着使臣笑了笑,竟是毫不退缩。
使臣冰冷地注视着华云飞,半晌,还是退让了。正如这不男不女的死太监所说,他的确不敢冒着惹怒赫连皇帝的风险。
他哼了声,将刀收了回去,骂骂咧咧地朝外走去,路过廖江时,还恶意地踹向他的肋骨,直将人踢到边上,竟是甩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