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五指摊开,月光下面,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指尖莹莹:“是,刚才每个死人都摸过,一个没拉下。而且是从头摸到脚。”
鸡皮疙瘩直往上冒,我气恨地指责他:“那你还用这只手摸我的头。”想到他用布擦了又擦,还真不晓得当时沾了多少血气,这会儿鼻子里都能闻到血腥气。
“摸死人的是这只手。”左手举过来,“摸小青廷的是这一只手。”停留在我肩膀处的是右手,言辞中显然带着笑意,“姨丈临行前,叮嘱我要好好照顾你,我自然不会忘记。”
我眨眨眼,消化掉他的话,他的姨丈应该就是洪青廷的父亲,那他的阿姨呢?
“姨丈总说,青廷很小的时候就没有娘亲,要多怜惜她几分。”
身世两句话交代清楚,换而言之,这会儿家里应该只有我一个人,娘亲早逝,父亲出远门,表兄看样子也不住一块,我暂时顶着洪青廷的位置,十分地安全。
凉风吹过,耳边是沙沙的草声。
许箬荇的步子停了下来。
我们很突然地停在路的中央,我转过头去看他。
他的神色应该是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声音,而我却没有听见。
许箬荇显然对我配合的态度很赞同,我都没见他怎么动,人已经转到我的身侧另一边,压低嗓子道:“有人跟在我们后面。”
我的视线,在这样的光线效果下,看不到三米以外,除了黑洞洞,还是黑洞洞。
“能听到吗?”
我茫然地摇一下头,靠得这么近,唯一能多听到的疑似是他的心跳声,平稳地好像没有发生过什么。
他疑惑地看我,似乎很奇怪,我怎么听不见。
我应该能听见吗,你方便告诉我,你从哪里听出来,有人跟踪我们,跟踪者的足音全无?
难道?
难道,跟踪我们的不是人!
不过是一呼一吸之间,许箬荇速度快得伏身将我整个人压在下面,气力之大,冲劲之猛,从我整张脸差点被摁扁在柔软的泥土中可见一斑。
我的火气在抬头时,被消耗得一干二净,落眼处,笔直插入土中的白尾羽箭,离我的脸颊不过是几厘米,不论这一箭的目标是我或者是他,没有他这一扑,谁也逃不掉。
可是。
可是,他真的是很重。
“表兄,你可以站起来了吗?”难道我长得像床垫,泥地被露水沾湿,不知道有多少糊在我的脸上,我也可以不计较了,但,请你能不能移架一点点,哪怕你喜欢这么趴着,也请不要趴在我的背上。
被第三个人看到,洪青廷的名节还算要不要了。
他的嘴唇大概就贴住我脖子后面,说话时的热气撩着耳朵后面的皮肤:“不能。”
还真够言简意赅。
我是很想竭力把他推开,不过,手指头在潮湿的泥土里挣扎一下,停顿下来,许箬荇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开玩笑或者趁机吃豆腐,他的眼睛真的是直勾勾盯着黑暗中的某一点,分外警惕,然后他好像是怕我还会说话,索性用手把我的嘴巴按住。
有必要按这么紧吗。
其实只要给我一点暗示,我不是一个碎嘴子的女人。
我努力用鼻子吸气,以示抗议。
第5章 梨花暴雨针
下一秒钟,我被他带进怀中,在地上滚动了一个九百度,也就是俗称直体翻滚两周半,这一次换我平摊压在他身上,那只手还不忘记继续捂着。
停顿几秒后,他的全身都放松下来,吁出口气后道:“可以起来了。”
我一点不客气地双手往他胸口一撑,借力起身,趁着他在哪里低头整理衣衫,想想又冲过去,预备指责他,手指才抬起来,被他一挥侧向另一边:“青廷,你今天是怎么了,一点警觉都没有。”
小小的火光从他手指间传出来,我好奇地睁大眼睛问:“原来你带着这个。”
传说中的火折子。
“那刚才怎么不点亮。”害我白白走了很长的夜路,一脚高,一脚低的。
“如果刚才点了,恐怕我们两个都已经没有命在这里说话。”许箬荇拉住我,在方才我们伏地的位置蹲下身,“你自己看看。”
这个细细密密足有百多根的针?
在我探手想去拔出前,他喝道:“剧毒的!”
手指一哆嗦,赶快收回来。
第一次的白羽箭不过是个幌子,这才是真正致命的武器。
“梨花暴雨针。”我听到自己喃喃地吐出一个名字。
许箬荇颇为赞赏地点点头:“原来,你还算有点见底,这么偏门的暗器,倒也略知几分。”他将火折子转到我的手中,掏出一块帕子来,十分仔细地拔出一根来,凑近了看,“真是细若牛毛。”
牛毛有多细,我是不知道,不过他方才还说有剧毒,这会儿倒不怕了。
“要不。”许箬荇沉吟一下道,“青廷,你先回去,我在这里守着。”
“为什么?”弱弱地问。
“这些毒针深入土中,难免将毒渍残留在泥土中,明天一早如果有人经过踩上,恐怕会有中毒的危险。”
“这毒性有那么强,能穿透过鞋子,皮肤再进入到血液。”
“这倒不会,不过,一大清早上工的,可能便是附近的农户,农户在这个季节光脚工作是十分常见的事情,万一脚上再有个伤口,必定中毒,可能性是不大,但诸事只在一个巧字上,所以,我要留守到早晨,然后寻衙役过来处理。”他倒也不嫌脏,已经一屁股坐在地上,“青廷,你回去先。”
我已经自说自话地靠着他旁边也坐了下来,别说是还不晓得前面是不是另外有危机,这会儿让我回去,我知道那间房是洪青廷的家啊,又不能一家一户去问,所以笑眯眯地说道:“表兄,这会儿时间也不早,我看快天亮了,我们一起等着,也好打发掉点时间。”
“也好。”他抬抬手,把白羽箭一同拔出来,“这个也要收起来,都是呈堂证供。”他大概也担心我一个人上路会遇到危险,“还有两个时辰,天应该会亮,青廷,你把脸先擦一擦。”他笑着悬空在我的脸上点了两下,“这里,还有这里。”
我用袖子愤愤地用力擦,还不是仁兄你的杰作,不过好歹你是为了救我,不会和你计较这些小问题。
“好了,早擦干净了,脸都擦红了。”
就算有只火折子在那里闪啊闪,鬼火一样,你也能看到我脸红了,敢情是你自己想象的。
“表哥,今天的案子。”
他缓缓转过头来,对着我笑:“富阳县的仵作一职多年来都是个虚位,不过是在寻常的生老病死上做一番例行公事,你也知道五年以来,富阳县没发生过一起命案,不想不来则已,一来就是这样子惊天动地的大案件,我不过是粗略地检验一下尸体,已经是疑团重重,我们回程时,又被不知名人士暗下杀手,这会儿,我脑子里一团糟糕,不晓得天亮以后,县太爷会如何定夺,怕是他也不能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