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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渣味儿(243)+番外

作者:四月一日/雷锋老师 阅读记录

宴会上,他看到了温霖。

和少年时代的他们正相反,如今,温霖是黑面黑心的阎罗王,张鹤反倒成了待人和气的那个。

当年温霖疯魔了,完全是要跟于家鱼死网破的架势,不但把于思远弄去做了牢,还把对方的家业整得七零八落,其中明里暗里,使了不少脏手段。

事实证明,当一个人完全豁出去了的时候,能做到相当厉害的程度。

到最后,连于家的靠山,蒋老爷子都被他弄倒了。

当然,温霖也付出了不少代价,名声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项。后来为了自保,他投靠了某棵大树。

靠着蒋老爷子这张投名状,温霖打通了不少官场上的人脉,如今混得风生水起,因为能力强心眼脏,很是赚了不少。

可那都是虚的。

张鹤看得很明白,那些人的胃口是喂不完的,温霖现在如烈火烹油,再不撤,就是兔死狗烹的下场。

他曾想好好跟温霖谈这事,对方却让他少管闲事。

张鹤心说,要不是纪峣死了都不放心你,谁会管你。

当年纪峣的精神状态已经很差了,但哪怕如此,他还是留下了话,说父母有张鹤照顾,蒋秋桐有于思远做支撑,他们都是会因为责任硬着头皮往下走的人,唯独一个温霖,性子太拗了,又邪得很,他怎么都放心不下。

张鹤给他收尸时,心想既然你放心不下……那倒是活过来啊。

纪峣死得很不体面,丧事并没有大办。张鹤守了全场,双眼熬得发红,却一滴眼泪都没流。

他的心情很平静,那是火焰被封冻在冰层下的平静。

当时他怀里揣着一把刀,已经想好了,等葬礼结束,他就去把于思远宰了。

张鹤曾经对那两兄弟说,纪峣受罪,那是报应,纪峣活该,但如果他们真敢弄伤弄残了对方,他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他们陪葬。

大概这就是同归于尽的时候。

他觉得自己真的很冷静,家人也好,公司也好,徐叶叶也好,他都有认真考虑过。但他觉得他们离了他都没问题,一切总会过去的。

有问题的是他,他离了纪峣不行。

最后是温霖拦住了他。对方只说了一句话。

“如果知道你为他杀人,纪峣就是死了,也不会安心……你想要他死不瞑目么?”

那就活过来啊——如果纪峣真的死不瞑目的话,那就他妈睁开眼看看啊!!!

张鹤的后槽牙咬得咯嘣作响,最后,却颓唐地把怀里的刀刃扔到了地上。

“放心,张鹤,于思远也好……于家也好……我保证,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张鹤还记得温霖说这话的样子。

男人的脸色雪白,眼底却燃着明明灭灭的火焰,像是一簇从地底爬回人间的幽灵,哪里有半点昔日翩翩温公子的模样?

后来,温霖果然没有放过于思远。他没有彻底逼死对方的原因,是蒋秋桐和他做了交易。

按照纪峣的遗愿,他死前做了器官捐赠,角膜和心脏都被摘下,身体火化,只留下了一截被特意取下的左手无名指指骨,寄给了蒋秋桐。

那截指骨被精心打磨处理过,装在盒子里,连带的,还有一封纪峣留下的便签。

上面只有一句话:我从来不觉得你不配我,也从不后悔认识你。

蒋秋桐当时拆了盒子后没说什么,只闭了闭眼,然后颤着手摘下眼镜,沉默地将镜片擦了一遍又一遍。

后来于思远被温霖逼入绝境——或者说他自己把自己逼入绝境,温霖不过是推了他一把——后,蒋秋桐枯坐一夜,反复摩挲着那根无名指骨,最后还是将它给了温霖,换了对方的手下留情。

然后他当天就定机票去了美国,这么多年,再没回来。

至此,昔日光鲜无比的蒋于兄弟再不复存,只有温霖一枝独秀,愈发鬼气森森。

有时候,张鹤看着他,总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一个什么邪性的妖物。哪怕今天的新年酒会,都没让那个男人沾上半点活气。

张鹤收回目光,不再打量温霖。

他一口气闷掉了杯中酒,心里暗骂纪峣不当人,生前就罢了,死后还不让人好过,真是个渣滓。

他骂纪峣时从不留情,怎么损怎么刻薄怎么来,哪怕纪峣不在了,他那张嘴埋汰发小时,依旧很损。

他时常有种错觉,仿佛多骂几遍纪峣,对方就会从棺材里跳出来一样。

……不,不对。纪峣没有棺材,只有骨灰盒。

就算再不情愿,但家中长辈还是遵从了纪峣的遗愿,没有选择土葬,而是将他火化。

唯独一点,几位长辈都不肯做:纪峣的意思,是将他的尸体烧了以后扬进山里或海里,让他遂风而走,遂波而去。

张鹤知道这事时,心想,纪峣,你是真的恨自己啊。

他一直知道纪峣自厌到了一定程度,却没想到,对方恨到了想要把自己挫骨扬灰的地步。

从火葬场把人接回来的时候,纪母已经哭晕过去了,是他一路抱着这个盒子回来的。

当时他很不敢相信地打开这箱龛瞧了又瞧,关上,再打开,英俊的脸上写满了茫然和不解。

他重复了这个动作好几遍,满心满眼一句话:我的纪峣呢?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不肯相信纪峣已经不在了。

那是种很微妙的认知,就像被截肢的患者,理论上明白,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身体的某个部分,无时无刻不在持续的疼痛,也在反复提醒这个事实,可他就是……很难相信。

纪峣去世后,干爹干娘很快就搬走了,说是不想留在老房子这个伤心地,他的父母也是如此,反倒是之前已经搬出去住的张鹤,又重新搬了回来。

张母当时劝他看开,说留在这个伤心地太难受了,张鹤当时说:“总得有个人,为他打扫房间吧。再说……他从小就粘我,连我都走了,万一他哪天醒了,该多难过。”

他的母亲抱着他,泣不成声。

这癫狂的痛楚是何时平复的呢?

好像是某一天,张鹤从梦中惊醒,开始满屋子地找纪峣。

先是打开房间看人在不在,发现找不到后,就查看床底、衣柜,最后是抽屉置物箱,他甚至打开了冰箱,想看看纪峣是不是藏在里面。

这臆症一样的发狂,在他来到后花园时戛然而止。

后花园曾经是两个小花园,中间安着小门,就是为了方便进出。多少次,穿着睡衣的他或纪峣,就这样一边趿拉着拖鞋,一边睡眼惺忪地去隔壁蹭饭。

如今,小门已经不见了,整面墙壁都被张鹤打通,成了一个大的后花园。

纪峣就睡在这里,睡在青青苍苍的松树一边,睡在娇艳欲滴的蔷薇旁。

张鹤蓦然清醒了过来。

哦对。他迟缓地想,纪峣已经不在了。

之前纪父本想把纪峣的骨灰盒,放在他的卧室里,但张鹤不同意。

他点了点窗外开得郁郁葱葱的月季:“让他睡在那里吧,风景好。我还能陪他吃周黑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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