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急忙摇了摇头不再作比较。
“但是你们两人眼光却是一样差,都看上焱朝身官痞纨!臭气的人。这中原一片的乌烟瘴气,为首的便是当今那个狗皇帝……”
他这样说著,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怨毒之气,看得燕染眼皮一跳,竟觉得这刀刃一般的沈赢秋反倒忽然 “妩媚”起来。
沈赢秋自然不知道他的心思,又自顾自继续道:“李夕持不尊重你,他只尊重他得不到的东西。我劝你,可不要再抱什麽念想。否则像我的那朋友,费尽心机想与那人修得正果,到头来却是著了别人的道,连孩子的爹亲究竟是谁都弄不清……”
听他这样说著,燕染心中打了一个突,似乎是和前几日里听到的那一段话隐约对上了几分,却又不尽完全。
他正犹豫著要不要询问,忽然听见门外又来了脚步声,随後屋门又被推开了,刚被沈赢秋几番奚落的涟王爷走了进来。
第20章
“赢秋?”他冲眼便看见了床边上的人,不由得愣了一愣,“你怎麽在这里?”
沈赢秋抬头见是李夕持,立刻收敛了神色,干笑一声道:“我听了一个丫头说,‘王爷院子里有一个怪里怪气的瘫子,都要闷出草来了’。我只是好奇想看瘫子怎麽就能长草的,所以就来看看。”
他指的是燕染卧病在床,屋内此刻却没有人陪侍著。李夕持听了脸色一沈,立刻回应道:“我确实有命人在这里值守,失职之人自当查办。”
可沈赢秋却似乎片刻也不愿与他共处一室,起身便要告辞。
李夕持被他这样明显地排斥,面子上自然觉得挂不住,却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多说什麽。
倒是燕染见沈赢秋要走,竟有些不舍。
他忽然又想起方才的困惑,沈赢秋一走也不知何时才能得到解答;然而此刻李夕持也在,多问却也不方便。情急之下,他便灵机一动,主动对著李夕持说道:“郑长吉下午出门去见一个胡地来的友人,你不要怪他……”
与此同时,他却偷偷地将目光投向沈赢秋身上。
世界上果然没有那麽多百刖的游子,会爱上焱朝的官吏。
在听见“郑长吉”这三个字的时候,沈赢秋的步履明显停顿了一下,虽然没有回头,但燕染还是能够读出他的惊讶。
沈赢秋确实认识郑长吉,而他们所说的百越人又都是姬申玉。
可是事情,却又不尽相同。
燕染默默地思索著,但床边的那一双执著的眼神却令他无法不分心分神。
燕染说出的那一句话别有用意,但李夕持却并不了解。
他心中暗暗地惊讶著燕染的这一次主动,以为这是一种暗示,是燕染表示的妥协。
虽然经过了一年多的时间,但这个倔强的百刖青年最终还是臣服在了自己面前。这让李夕持突然觉得心情大好,接著便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抚摸一下那苍白得几乎透明的面颊。
可出乎意料的是,燕染虽然躺在床上,却依旧尽最大所能将头偏向一边。
李夕持遭了拒绝,伸出的手悻悻然在半空中攥做拳手,这才又黑著脸问出了那一句话:“这些天来,你可想好了?要不要继续留在这个院子里?”
这次燕染竟没有拒绝。
他只是安静地扬起头来,反问道:“你要我留在这里做什麽?”
“什麽都不用做。”李夕持未加思索地说,“只要乖乖地留在这里,事事按照我的吩咐……”
他话语未尽,燕染的嘴角却已经勾了起来。
屋子里很静,因此他的声音虽不大,却也十分清晰。
“王爷的吩咐,无非侍寝之事。可找我这个浑身是疤的男人睡觉有什麽意思?又莫非王爷是想要把我像那些虎皮、鹿角之类的一样收藏起来,让大家看个新奇?”
李夕持心口微震,似是惊破胸中一点心事,却又不愿承认。依旧坚持道:“你一个百刖的俘虏,有什麽选择的权利?就算是那号称倾国倾城的胡妃,不也是心甘情愿地依附在了我皇兄面前?”
“心甘情愿?以王爷居高临下的姿态,又如何能看到一个人的内心……”
燕染慢慢地将目光移向别处,声音也变得几不可闻。
“我燕染是一个靼子,一个胡地的俘虏。家人为奴为婢,唯一一个孩子被你抢走。甚至连身体也被你们像牲口一样割开、翻弄。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麽理由对你‘心甘情愿’……王爷你若觉得应该,便指点我一个理由罢。”
说著,他忽然又看向李夕持,仿佛真是在等著他的一个解答。
而李夕持这时候却反而说不出话来。
理由……又能有什麽样的理由?
因为他李夕持还不愿放手,所以燕染便必须心甘情愿。
然而真的仅仅只能由这一个理由麽?
李夕持缄默了一会儿,心却始终觉得不甘。於是他突然俯身下来,在燕染唇上狠狠吮吸,看燕染的嘴唇上出现了只属於他一人的红晕。
“就算还不是心甘情愿……但起码你已经不再那麽抵触了……不是麽?”
他附在燕染耳边,这样说道。
可燕染却淡淡地回答他:“那是因为我实在没有力气了。涟王爷,一个心中垂死的人,是不会对任何事感到介意的。”
说完,他便又将脸转向了床里边。甚至不再忌惮将洁白的颈项暴露在李夕持面前。
然而此时,李夕持胸中一时燃起的火焰却在霎时间湮灭了。
第21章
这软性的拒绝,竟比昔日的挣扎抵抗更令他感到无措。
此刻的燕染,仿佛已抛弃了残破的躯壳,而蜷进了封闭的心灵世界。屋子里只剩下死一般的沈默,那是他运用强力也打不破的东西。
最後,李夕持不得不自言自语道:“……看在你今天没有反抗的份上,先不和你做计较。我在你屋外放了些东西,等你能下床了就去看看。”
说完,他便依旧黑沈著脸色推门出去了。
燕染似乎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依旧躺在床上怔怔地出神。就在李夕持离开之後不久,就有两个丫鬟眼角带著泪水走进屋子里来服侍。燕染不想理会他们,便闭目养神,不知不觉屋外的光线便黯淡了起来。
大约过了申时,郑长吉终於从府外回来了,走进屋里冲眼便见到那两个黑著脸的丫鬟端著饭食,一幅不情不愿的模样。他立刻明白过来,於是微微笑道:“这里有我就够了,你们先去吃饭罢。”
两个丫鬟如遇大赦,立刻就跑了出去。而床上的燕染也睁开了眼睛,看著郑长吉抱著一叠书本走到他床前。
“你是去买书的?”他问。
“都是给你的。”郑长吉点头道,“上次闲聊,觉得你对算筹也有兴趣,於是找了一些来给你解闷。”
燕染伸手接过了书,突然要求道:“我觉得好多了,能不能扶我起来?”
郑长吉笑道:“都过了一旬有余,你自然可以坐起来。等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