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活得好累,没有你的世界。
我一直再找你。
每次,我都看到你了!
在公车上,在街上,在肯德基,在麦当劳,在图书馆,
在我的房间里,在我的梦里。
我急着想要抓住你,但你却一点也不理我地转身走掉,
走得好快好快,根本来不及追上。
有好几次,我几乎要碰到你,但你还是消失了。
我好想你。
我常常在想,
我必须付出什么,才能再一次地触碰到你?
我不想再和你分开。
我无声,我用我的心脏用力地嘶吼着,穿透胸口,
传到他的手,传给他。
他也没说话,深深地凝视着我,微笑了。
月光下他的笑脸是温柔又美好。
我百分之两百肯定,他听到我心里面的话了。
“油炸绿蕃茄”,看过这部电影吗?
看过的人都说,这是一部很感人的文艺片。
大学时代系上一天到晚有是没事就办影展,所谓影展,
就是系学会借了大教室的视听器材播放影片,爱看不看随你。
某天我在系上走廊的公布栏看到了这个名字,
油炸绿蕃茄
很吸引我的名字而且刚好那天下午我不需要打工,于是我去了。
你问我觉得好不好看?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因为我只看了前面一小段,那个女主角小时候的故事,
实际上,那天系上的影展也就播了这么一小段而已。
我实在不想提,但为了说明为什么剧展只播了这一段就结束,
我还是提一下好了。
那段的剧情是这样的,那个男孩子,
我忘了是主角的哥哥还是弟弟,也忘了他怎么会跑到铁道上,
总之他的鞋子卡住了,火车来了,
他怎么样都没有办法将鞋子抽出来。
最后,一旁的女主角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火车辗毙。
电影处理得很温和,没有拍出火车辗死人的血腥画面,
用瞬间的黑暗来表达。
我当场吐了,吐得坐在我前面那个有米粉发型的女生一头都是秽物。
然后眼前也呈现瞬间的黑暗,不负责任地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学校健康中心的床上。
我没有看完油炸绿蕃茄因为我昏倒了,而电影也因为我昏倒所
造成的混乱而停播了。
外婆家附近有铁路,每次火车经过,窗户都会发出格格的声音。
小时候,我喜欢站在铁路旁边,火车一来,我便举起手热情又智障地
对着火车上的乘客挥着。
自强号的乘客通常比较冷漠,不太理我。
电联的座位是两条横椅,乘客背对着窗户所以看不到我。
我喜欢复兴号和莒光号的乘客,通常会响应我的,
也往往是这两种列车的乘客。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要去哪里。
但是我们擦身而过,所以我对他们挥手,传送我的祝福。
我想那时候的我是很快乐的,我想将我的快乐传送给所有的人。
我常常和他在铁道附近玩着猜火车型号的游戏。
每种列车所发出来的声音都不一样,闭上眼睛仔细去听,可以发觉。
每次他都猜对,每次我都猜错。
因为他很专心,可是我不专心。
轮到我闭上眼睛的时候,我满脑子所想的,
都是方才他闭眼睛的样子。
只有在他闭上眼睛猜火车时,我才感那样嚣张毫无忌惮地盯着他的脸瞧。
我很想亲他。
亲他的眼皮,亲他的鼻子,亲他的脸,亲他的嘴唇。
不过那个时候我还小,我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样子的一种欲望。
只知道很想很想亲他。
火车+铁轨上的人=?
不会等于瞬间的黑暗。
不要跟我说鞋子卡入了铁道的缝中,把鞋子脱掉把脚抽出来就成了
这种蠢话。
根本抽不出来。
任凭他怎么用力,任凭我怎么用力,
还是比不上死神的力气。
火车的声音,我听到了。
那个声音,应该是自强号。
火车的车头,我也看到了。
我竟然猜对了,是自强号。
我好后悔好后悔好后悔要他来和我到铁轨上玩,后悔得心都碎了。
他用力把脸上泪水鼻涕糊成一团的我往旁边推开。
「闭上眼睛。」他说。
可是我没有,我很想但却做不到,眼睛闭不起来反而睁得好大好大。
火车+铁轨上的人=?
他的鲜血,洒了我满身满脸全是的鲜血。
他的尸体,被辗碎了一半,脑浆眼珠大肠小肠全部掉出来的尸体。
还有火车尖锐的煞车声,和我凄厉的叫声。
我好爱的他在我眼前被撞烂了。
那年我12岁,他20岁。
我常常在想,或许是因为当时叫得太过,把我一辈子的声音都叫完了。
所以我没了声音。
我不想再和你分开。
「你几岁?」我用原子笔写在笔记本上,递给他。
「20。」
20岁。
也就是说,他将死去。
不允许,我说什么也不允许他再一次死掉,我可以阻止我一定要阻止!
阻止放寒假回外婆家12岁的我邀他到铁道那玩,
阻止悲剧的发生,阻止......
等等,如果,假设事情真的被我阻止了,那12岁的我的未来是不是
将完全被扭转?
我会一直快乐的活着,会笑会叫,开朗乐天。
那现在的我呢?现在22岁的我依然存在吗?
我可能会消失。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呼呼的风好吵更增加了我的烦乱。
我一向自以为还不错的的逻辑已经无法应付我将面对的事情。
我不要他死,说么都不要!
我也不想消失。
我为什么要消失?这十年我是这样辛苦地走着,好不容易我找回了
原本属于我的一切,我为什么要拱手让给那个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
遭遇过的12岁的我?
我不甘心!可是我该怎么办?
寒假,寒假,寒假。
小学生的寒假应该是什么时候?
寒假,寒假,寒假。
寒假应该是冬天吧。
寒假,冬天。
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我来这里多久了?两个月?三个月?
虽然我没有很准确地算日子,但少说也有半年。
那为什么还是冬天?
脑中闪过一个非常恐怖的念头,但因为实在是太恐怖了,
所以脑袋拒绝捉捕它,就让它一闪而过。
尽管如此它还是留下了一抹不祥的感觉。
我悄悄地爬下了床,穿上外套,绕过三合院的放有神桌的正厅,
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另一头客厅的门外。
有光。
我将眼睛凑向门缝
外公外婆,正坐在客厅的藤椅子上看着那台小小的15吋电视。
客厅没开灯,乡下人习惯节俭。光是从那电视银幕送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