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人都到齐了,主人走下主位,仆人中极低的窃窃私语立刻消失了,他严厉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去,许多人畏惧地低下了头。
“领主要开始审问了!”我偷偷地想,“他下一步就会说:‘凶手!我要绞死你!’”
但实际上他的声音非常理智:“各位,我想希埃娜男爵夫人的事你们已经知道了吧?我在这里并没有怀疑任何人的意思,但为了方便调查,我希望你们还是老老实实地告诉我昨天有谁见过她,或者有谁在晚上去过花园?”
仆人们相互交换眼色,畏畏缩缩地都没说话。公爵则耐心地坐在椅子上,等着第一个人站出来,而麦克韦伯先生最终没让他失望。
“大人,”头发花白的管家严肃地挺直了身子,“我昨天从早到晚都没有看见希埃娜男爵夫人。她吩咐过我们不要去打搅她,所以我只是叫劳瑞把三顿晚饭送到她的房间里。”
“是这样的,大人。”那个长着雀斑的女孩子从队伍里站出来,“是我负责照顾男爵夫人的起居,但我也只是在送饭的时候见过她。她看上去很不舒服,心神不宁,连早饭都吃不下。”
“她对你说过什么吗?”
“没有。只不过我去为她收拾晚餐时倒发现她的心情稍稍好了点儿,还对我笑一笑。”
“哦?”公爵明显对这句话很感兴趣,“你没有看出原因?”
“这个……”劳瑞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当时我看到她手上捏着一张纸,上面好像写了什么,就是看不清内容。”
“那时是几点?”
“大概九点过一点儿。”
公爵用手摩挲着下巴,把目光转向管家:“劳伦斯,今天早上有人打扫过夫人的房间吗?”
“没有,我不准任何人去动它。”麦克韦伯先生果然是一个聪明又干练的人。
“好极了!”公爵示意那个女仆退下,“还有谁能告诉我更多的东西吗?”
或许是受了方才的鼓动,又有两个人站出来说了一些片段:
一个园丁说他在给冬青树剪枝的曾时候看男爵夫人站在窗边抹眼泪;一个负责巡夜的男仆则描述他在午夜的时候看到有灯光在塔楼的窗户里闪动,不过他以为自己是眼花了,跟本没在意……
我不知道身旁的神甫是否和我一样留心了对面的伯恩斯坦小姐:她光洁的额头上有发亮的汗珠儿,手指关节因为用力扣在一起而发白,原本红润的嘴唇也毫无血色,她不时地用手绞着袖口的蕾丝,我猜她一定是忘记了带手绢……白色的……
“蓬洛纳先生?”神甫突然用手肘碰碰我,“您还好吧?”
“啊?”
“他迷惑地看着我:“您怎么了,一直盯着伯恩斯坦小姐。”
“是吗?”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我、我在想一些事情,一时走神儿……”
“您最好别这样,沃伦先生看您的眼神可不太友好。”
我立刻发现那个亚麻色头发的健壮男人冲我捏紧了拳头。我连忙调转视线,把注意力放到大厅里。
这时候再没有人说什么了,公爵的神情变得有些焦躁:“只有这些吗?”
五十几个人中没有一点儿声音。
他提高嗓子又问了一次,还是没有人回应。
“大人,算了吧。”我劝他,“毕竟事情发生在深夜,而且男爵夫人昨天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他没理会我,却盯着男仆行列的末尾。“雷欧切斯,”他大声叫着老花匠的名字,“你呢?”
老人慢吞吞地走出来,皱纹密布的脸上无精打采,连沙哑的嗓音都显得疲倦:“我什么也没看见,阁下,我一直待在自己的小屋里。”
公爵脸色阴晴不定,他盯着这个古怪的老头子,最后终于挥挥手:“好了,没事了。劳伦斯,叫大家回去工作吧。”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过后,大厅里又安静下来了。“
神甫拍拍公爵的肩劝他休息一下,试图缓和紧张的空气;他虽然比我们都年轻,可是偶尔露出的表情却像个慈祥的老人。
公爵点点头,然后看了我一眼,招呼僵坐在一旁的沃伦先生和伯恩斯坦小姐:“对不起,耽搁了两位不少时间,也许你们不介意到餐厅里边吃边聊吧?”
沃伦先生表示了同意,而伯恩斯坦小姐却欲言又止地望着她倾慕的这个人,似乎想得到一点儿安慰,但最后她还是失望地站起来,默默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 想听从主人的吩咐,但又不愿意和沃伦先生同路,好在公爵在下一刻开口解除了我的尴尬:“请等一下,让,我有事和你商量。”
他的口气很柔和,但我隐约还是有那么点儿不满:为什么在书房里抓着我的手睡觉的人不到半个小时就对我摆出一副冷面孔,而且他本人好像不觉得失礼。
“我刚刚和神甫谈过希埃娜男爵夫人的事。”
“而且我也知道了有关于伯恩斯坦小姐的猜测。”这个年轻的神职人员反剪着双手踱到我面前,“公爵大人和我都认为在报警前有必要找到更切实的证据。”
——他是什么意思?我突然觉得面前这两个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让我心里一阵发毛——
“也许您也猜到了,蓬洛纳先生,这需要您的配合。”
“你们打算干什么?”我必须留心他的话,如果太危险我一定会拒绝。
“很简单。”公爵看出了我的顾虑,“我们已经商量过了,你只要演好一场戏就行了。”
……
早餐时大家的胃口都不好,我们几位男士只吃了点儿面包,而伯恩斯坦小姐更可怜,像小猫儿似的喝了半杯牛奶。
公爵的脾气变得很暴躁,差点儿因为温度不对的关系就把咖啡泼到一个仆人脸上。
“大人,您不必这样吧。”我不喜欢他迁怒于人的做法,“发生这种事,大家心里都很难过,可是总要想办法解决的!”
“办法?”他冷笑了一声,“什么办法?你也要建议我报警吗?把两件没头没尾的命案和整个圣·克莱尔家族的名誉交给愚蠢的乡警?”
“那您又聪明到哪儿去了,大人?”我反唇相讥,“您把整件事严严实实地封锁起来就有帮助吗?”
公爵漂亮的嘴角裂开了一丝残忍的微笑,“啊,”他用蛇一样冰冷的声音温柔地对我说,“确实没有什么帮助,就像你身为医生,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妻子死去一样,一点儿帮助也没有。”
其余三双眼睛一下子转向我,餐厅里像埋了炸药,一触即发。我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接着“啪”地一声把桌子拍得震天响,扯下餐巾扔在桌子上:
“大人……您真该下地狱!”
我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餐厅,身后的恶魔发出令人憎恶的狞笑。
为什么他一定要说这种话?
是的,他成功地激怒了我,我非常自然地离开了餐厅,可以顺利地到伯恩斯坦小姐房间去,他和神甫会很好地拖住她和她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