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一阵沉默,像雷雨前闷热的天气。公爵和神甫不约而同地盯着我,像看着陷阱里的狐狸!
我把头埋进双臂里,发出一阵吃吃的笑声,干涩的嗓子像被绳子勒住了,一动就疼得无法呼吸,但最后忍不住大笑起来;我真想用最华丽的辞藻称赞面前这两个人,其实他们远比我会演戏,而且演得好极了——这些天来的慌乱、着急、愤怒、讥讽、迷惑,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全部都找不到破绽,他们是胜利者,而我败得一塌糊涂!
我是捕食的狼,他们是织网的猎人!
笑声在屋子诡异的气氛中回荡,我像只破了喉咙的寒号鸟在临死前哀叫,直到一只大手抬起了我的下巴,我望进一双幽深的紫罗兰般的眼睛里。
“我们的推理可以打满分吗?”
“可以给你们A+。”我微笑着舒展开身子。
算了,一切都到头了,戏要落幕了!我这个蹩脚的演员也该揭下面具了!如果我能感受到一点恐惧就更妙了!
“是的,是我杀了那三个女人。”我托着下巴,异常平静地开始地回忆这些天来发生的事,“别这样看着我,我不想再装下去了……原本我不知道伯恩斯坦小姐手头藏着什么,那天我撞倒她时她第一反应是去捡她的白色小包。我暗地里问过照顾她的那个女仆,她告诉我伯恩斯坦小姐好像是带了一些药。我想她这样的小姐藏着不能见光的不是毒药就是春药,而后者不可能随身带,只有下毒才会随时寻找机会,所以我想到利用她。在舞会上我没预谋一定要杀贝瑞夫人,不管是她还是希埃娜男爵夫人,任何一个都可以。而您,大人,是您给了我机会。”
“是我邀请贝瑞夫人共舞的时候吗?”
“对;我把酒递给伯恩斯坦小姐,借口和神甫打招呼而离开了。我偷偷看着她,可怜的姑娘想砸了那杯酒,可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能这么做。当那支舞曲结束后,你来找我,而贝瑞夫人向她走过去,她无法容忍这位远亲脸上胜利者般的炫耀。我看着她重重地把酒放在桌上,得意万分的贝瑞夫人当然十分香甜地喝下了那杯酒……”我不由得笑了,“她死的时候可能已经发现酒有问题了,不过这个蠢女人竟怀疑到希埃娜男爵夫人身上去了,临死前居然去抓她的裙角。之后男爵夫人很害怕,神情恍惚,我猜她是最担心的是您会怀疑她。接着第二天早上我意外地听到了伯恩斯坦小姐和沃伦先生的争吵声。上帝保佑,在他们离开后,我竟捡到了一样东西,它帮我想到一个好方法来解决那位黑发美人!”
“是流苏吗?”神甫小心地猜到。
“是,正是那条流苏。也许是沃伦先生和伯恩斯坦小姐争执时掉下来的。当我看到它的时候我就有个好主意,我借大人您的名义把希埃娜男爵夫人约到塔楼上——”
“等等!”公爵突然打断我,“我不明白你怎么让她相信你!”
“很简单。”我站起来从枕头边翻出一张手帕,上面绣着字母“J·St·C”,“这是那天您在墓园里给我的,我又找到您寄给我的信——也就是要我带玛丽回英国的那封信——仿照您的笔迹写了张字条儿,用手帕包着塞进了她的房间。她在夜里十二点按我的要求带着手帕和字条儿上了塔楼,为了防止她尖叫我打昏她,收回那两件东西,把她推下了楼,然后趁尸体未僵时把流苏塞到她手里……可能就是这时候让躲在旁边的雷欧切斯看见了。”
“为什么希埃娜男爵夫人的眼睛是睁开的?”
“也许是颅腔压力变大给挤出来的,我不知道。”公爵的追问让我有些不耐烦,“她死得是很难看,不过也给伯恩斯坦小姐造成了不小的压力。她是个聪明的姑娘,知道自己成了最大的嫌疑犯,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也许是因为贝瑞夫人的死,她觉得随身带着那些药不再是件保险的事,所以你们让我到她的房间里找证据时我才能发现她的这个宝贝。我把一些药粉撒进玻璃水壶里——在炎热的六月底,她总有机会喝点儿凉水,只要她死了,一切罪名都可以由她顶着。”
“这就是您最失算的地方了吧?”
“对,对。我万万没想到她的那些粉末居然不是毒药!昨天晚上,当我看见她若无其事地来为我开门时,我就肯定自己遇到大麻烦了!为了再确认一次,我装作无意地从里面倒了些凉水递给她,她喝下去连脸色都没变!于是我就只好改变了计划……接下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神甫有些惋惜地摇摇头:“伯恩斯坦小姐也许是打算过用药解决一、两个情敌,不过她的那位药剂师可不敢把剧毒药品随便给这位千金小姐,她自己都不知道手里的东西是一些阿司匹林,否则早就拿出来为自己辩护了!”
“你化验过?”我惊讶地看着他,“什么时候的事,我完全不知道。”
“对不起,就在你把手绢给了大人以后,他马上派人给我送来了,我当时正在村子里等着呢?”
“那么去警察局报案的是……”
“杰克,教堂里敲钟的好孩子。”啊,探长还一本正经地感谢神甫,想不到连他也早已经被买通了!
我自嘲地哼了一声:“看样子从前天开始我已经成了你们眼里的小丑,一举一动都是你们欣赏的好戏,还有什么是你们算计好的?大人,您那一杯咖啡也不是白泼的吧?”
“……在你拒绝和神甫留在伯恩斯坦小姐的房间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儿。”公爵很坦白地承认了,“我是故意给你一个机会,看看你会做什么?”
“于是我进了浴室之后就傻乎乎地把藏在身上的凶器拿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
我爆发出一连串张狂的大笑:实在是太讽刺了,简直不可思议!自作聪明的我啊,早就成了别人刀下的鱼!当我自以为把死神驱使在脚下的时候,绞索已经套上了我的脖子!
报应!报应!罪有因得!
我疲倦地闭上眼睛,气喘吁吁地抱住自己的双臂;房间里是一片死寂,夜晚的寒气一点点地渗进我的皮肤,全身都变得异常冰冷。我真希望就这样慢慢僵硬,让自己彻底地投身到黑暗中去——既然都结束了,我什么也不在乎了!
但是那个低沉的声音在下一刻还是不放过我——
“为什么?”公爵的双手抓住了我的肩,指尖的力度穿透了我的皮肤,“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们……那三个女人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这么残忍?”
“残忍?”我感到有些好笑,“您说我残忍……那您呢,我尊贵的阁下,您对她们就仁慈吗?您把她们当成玩具和宠物,您鄙视她们献给您的真诚或不真诚的爱情……啊,对不起,您是真的冷血吧?您到底爱过谁,可能您只是乐于看别人因为爱您而痛不欲生的样子,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