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在黑暗中有掌声响起,秦暮苔看到小径一处有人影慢慢转过来。正是那个逍遥侯燕阳。那燕阳朗笑:“我道怎么你们迟迟不转,原来斛律芮这厮还真有几手。”秦暮苔忍不住为他话中的轻蔑而皱眉。那燕阳扫来一眼,脚步丝毫不停留,径直走到可怜的已经飞出场外的剑客身边。
那人犹自躺在地上起身不得,见到燕阳,挣扎着说道:“在下不济……”就看到眼前一花,却是燕阳脚尖在他那柄剑把上一踢,长剑就此跃起,跌入他手。燕阳横剑,剑光在冷月下一闪,合着他的冷冷一笑,他竟然是要向那剑阵走去。
秦暮苔心中一怒,把手上的短刀塞给了身后黑衣人,那人才刚一愣,就看到秦暮苔朝燕阳走去。燕阳刚走了两步,见到眼前一晃,是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年。才一愣神间,就被那少年按住了手腕,轻轻一卸,那剑居然到了少年手中。
燕阳脸红了,然后变成铁青:他只知道眼前这个是伤患,却不知道对方来得那么快,而且是在己方占了上风时,敢如此毫不犹豫地出招。他大怒,探手出去,少年的剑一横,也不知道怎么使的,自己五指便朝向剑锋,燕阳堪堪收手。
秦暮苔横剑而立,见那黑衣人早已经被不知道何时从黑暗中浮突出来的聂麟的手下拿住,而身后又是一阵铁器锒铛声,却是斛律芮终于制住了三人,耳边传来呼吸声,那获胜者已经走到他的身边。
眼前黑影崇崇,从小径院落里也不知道现出多少身影,斛律芮看着慢慢形成的包围圈,朗笑道:“看来赤绫君是试完了我的斤两,无论如何也不要让我走了?”
聂麟只是一笑,也不回答。随着他那一笑,战斗正式开始。
23
秦暮苔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又被包成了一条咸鱼状。大概是某人的旧衣撕成了条状包住了伤口,之前痛着的地方依然痛着,只是变成了钝痛。慢慢动了动右手,一阵刺痛。他勉强低头去看,见掌心也已经被包裹完全。
眼前是一片广袤的草原,一匹看来颇丑的马儿踱在他的身边,时时啃啃这根草,又咬咬那颗苗。天边的朗星快要被渐亮的阳光所掩没,只留下一点点冰冷的光芒。呼一口气,那些冰凉的草的芬芳如同冰块一般沁进心中。此时此刻,只在几个时辰前的那一场打斗恍然如梦。
看来自己怀里时时揣着紫玉膏还是十分有用的。秦暮苔睁着眼看着慢慢透蓝的天空:说起来,这几天来血光之灾时时伴随着自己,可惜此时自己的岁数似乎并不逢九,为何又这么多劫难呢?
正在胡思乱想间,有脚步声传来,秦暮苔轻轻转头,看到了让自己安心的身影:
还好,不是追兵。
斛律芮怀里不知道抱了些什么东西,见他醒了,朝他一笑:“好些了么?”
他盘脚在秦暮苔面前坐下,把怀里的东西摊到地上,秦暮苔才看清那原来是些青黄的果子。斛律芮歉意道:“此时生火只怕不便,只能找些野果充饥。”
秦暮苔望向天空:“无所谓,反正此刻吃什么都是一样的。”不知道是不是又因为失血太多的关系,所以说话中气也很不足,才说了两句居然就咳嗽起来。
他很有些懊恼,刚才试着动动手脚都觉得软弱无力,简直就像是生在别人身上一样。再加上此刻说句话就咳嗽,弱到连自己都羞愧的地步。这样想着,秦暮苔努力扭过头,不去看那个虽然有几分狼狈,好歹还能被称之为大侠的斛律芮。
齿间忽然一冰,他冷不防受了一惊,居然叫了出来,定睛一看,是个黄黄的果子。斛律芮把那东西递到了他嘴边,然后因为吓到了他而大声笑了起来。
秦暮苔冷冷瞥了他一眼,就想伸手接过,结果却忘了自己此时甚至举不起手来。斛律芮看在眼中,又把果子收了回去,结果再度招来某人的冷眼。
秦暮苔直至此时才发现自己真的饿了。
算起来,除了之前在小晴那边喝到的一碗薄菜粥外,自己已经那么长时间粒米未尽。再加上之前的一场豪斗,的确也该饿了。
可是不管如何,为什么要在斛律芮面前发出咕碌咕碌的声音呢?
结果导致秦暮苔刚翻好白眼,就不争气地红了脸。
斛律芮只作没看到,从靴子处抛出一把小匕首,将那果子切成几块小块,然后一块块送至秦暮苔嘴边,秦暮苔虽然深深觉得这个动作太过丢脸,到底也没法子,只能含恨忍痛一块一块慢慢嚼着吞落肚里……肚子叫得更凶了。
斛律芮忍不住轻轻笑了,这回招来的冷眼是实打实,他一时被冷眼禁住了笑,结果咳了起来,一边咳一边把脸转向一边:再笑,眼前这人或许耳根子都要红了。
等喂完秦暮苔,斛律芮自己又吃了两个,这才把手臂上的箭伤又包扎了一遍:大约是去寻食物时因为用力又挣破了伤口,结果再度流血不止。秦暮苔忍不住低低道: “紫玉膏呢?为什么不挫?”伸手慢慢从怀里掏出那个瓷盒。结果斛律芮看也不看,把那盒子又塞回秦暮苔怀里。秦暮苔忍不住竖起了眉:“你道受伤很好玩么?”
斛律芮扫了他一眼,漫不经心说道:“你的伤比我重,药快不够了。”
秦暮苔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就要挣扎着爬起来把那盒子塞回到某个白痴手里,斛律芮只是轻轻一按,他又躺平在草地上动弹不得了。
然后天空被遮住了,斛律芮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臂:“你有空担心我,不如担心自己的伤口吧。你且睡一会儿,等到天亮了我会叫你,到时再赶路,你需要体力。”
秦暮苔看了看身边那匹笨马,心道比起我来,这匹马儿更需要补充体力。
正想着,马儿打了个响鼻,或许是因为看到了果子,居然一径地转过头来舔着果子,顺便舔了舔躺在地上的某人的脸。
秦暮苔眼前一阵发黑,差点晕过去:这绝对比小晴手里那碗乱七八糟的粥更可怕——他居然被一只畜生舔了?!!
斛律芮却似很高兴的样子,摸了摸马的鬃毛,然后拍了拍马脖子。等到马儿踱开,他居然大大咧咧地躺了下来,就躺在秦暮苔的一臂之隔。
秦暮苔老大不自在,正要往旁边缩时,听到对方如同梦呓般的声音:“天真是蓝啊……”
秦暮苔的动作止住了:是啊,天真是蓝啊……
两人同时感叹,而一齐升上来的念头是:总算又看到蓝天了。
就在几个时辰前,秦暮苔与燕阳交了手。不知道是不是顾虑到自己是带伤之身,燕阳始终未动真气,所以两人过招,只见拳掌来去,花俏好看,却不见性命之忧。那燕阳几次三番被秦暮苔的擒拿架住,终于气结,一声大喝之后,劈掌而出。秦暮苔还不待避过,就被斛律芮一掌推开,由他来接过。那燕阳到底还是留了几分余地,自然是被斛律芮轻松拿下。可恨这斛律芮接掌就接掌罢,偏偏要冷冷嗤的一笑,轻看之意不在话下。结果那燕阳脸如紫气东来,手掌放下,居然做了个极为孩子气的动作:踱脚,然后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