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慎只说了一句:“哥,老爷子醒了。”
林净宁目光微动。
这句话清晰有力,温渝听到了,她觉得不太方便,正想要起身离开,被他按住了手。林净宁很快挂了电话,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我暂时不能回京阳了。”
温渝很轻地“嗯”了一声。
林净宁欲言又止:“温渝。”
温渝轻轻笑了笑:“昨天李湘还说想要找我逛街,结果被你骗到这,我打算一会儿去看看张院长,然后再去机场。”
林净宁低声:“我送你过去。”
他们一起收拾干净桌子,关上了房间的窗户。林净宁去拿车,温渝跟在后面拉上了院子的门。他开车很慢,时而看她一眼,平静地笑笑,会说要不猜个迷?
温渝无奈:“现在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怎么能不担心呢?林老爷子的丰功伟绩温渝知道,但那种严格和冷酷她更清楚。只是这个男人,好像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林净宁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无声笑笑。
车子缓缓停在宜城大学的门口,他们彼此都心照不宣地沉默了。温渝还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只是说那我走了。她的手刚放上车门的把手,林净宁侧过身来,伸手过来按住。
他说话很轻:“别担心我。”
温渝看着他。
她此刻的心情很难开口说一些什么安慰的话,那些好像都没有意义,只是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带,然后低低的“嗯”了一声。
听到他笑:“我很快回来。”
第41章
温渝在宜城没待多久, 便回了京阳。
她这几天有一个私人拍卖会要上,还是西雅图大学一个历史教授推荐的,她当时推辞了很久, 但对方说人生总有第一次尝试,不是现在,也会是将来。对于私人拍卖来说,正好是一个锻炼的机会。
刚到京阳的下午, 她直接就去了拍卖酒店,晚上才回外婆家。那两天一直在整理资料, 看拍卖物品图录, 修改语言,有问题的时候会请教李碧琦,忙的天昏地暗。
林净宁那边还是没有消息。
大概嘉兴的事情并不太好应付,他或许已经是焦头烂额,忙碌起来的样子温渝见过, 睡觉的时间都只有三四个小时。
京阳那天后来下起了瓢泼大雨。
外公一直身体不佳,已经提前安排了去康复医院保养,傍晚办的住院手续。温渝从拍卖酒店赶过去的路上, 大雨拦了路,堵得很厉害,到医院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
外婆见她过来,不禁轻责:“你忙你的,瞎跑什么。”
温渝全身都有些湿了, 拍了拍身上的水, 随意的撩了一下头发, 笑着说:“我忙了好几天,就当是休息吧。”
李熠华躺在病床上, 打上了吊瓶:“外面雨很大吧?”
外婆:“乖乖打针,别插嘴。”
温渝笑了。
外婆无奈地对她道:“这几天总有些晕,喊了一阵子让过来保养,就是不听话,要不是这次晕的都快站不住了,你看还不过来呢。”
外公抿抿嘴,哼了一声。
温渝接着道:“每年都要保养,不许偷懒。”
外公这次不说话了。
外婆忍着笑:“不听我的就算了,小渝的听不听?要不再打个电话给小寻说说,你看她们站哪边?”
这是一家私人康复医院,外公是这里的常客,每次来都是特护病房,房间的摆放像是家里的布置,有两张单人床,方便外婆照顾。很多时候外婆总是亲历亲为,有时候疲倦了才会让她们看护,但等到有精神了,又开始动起来。
温渝待了一会儿,就被赶着回家。
她经过医院走廊,看到后院的那扇门,忽然想起来去年在这,林净宁推着一个女人走了过来。她犹豫了一会儿,穿过那扇门走了进去。
好像记得,林净宁的妈妈姓许。
她沿着病房往里走,很快就在一处站定。这间病房和其他的房间不一样,并没有写病人的名字。但那个瘦弱苍老的身影温渝没忘记,她记得这个叫许诗雅的女人。
房间明亮温暖,许诗雅在织毛衣。
温渝在门口站着,看见那双熟练的手穿针引线,目光慢慢向上,落在许诗雅身上,好像与正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有护士从外面进去,弯下腰说:“许阿姨,该睡觉了。”
许诗雅缓缓抬头,眼睛里有一些呆滞,很听话地放下手里地针线,躺在床上,就在护士要关灯的时候,拉住了对方的袖子,声音结结巴巴,却又温柔至极:“明天织,冷。”
女护士笑笑:“哪里冷呀,最近这么暖和。”
许诗雅摇摇头。
温渝看了一会儿,离开了那里。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只是匆匆一面,又好像认识了很久。京阳那天虽然暴雨,但是温度并没有下降,特别是晚上,一点冷的感觉都没有,倒是无尽的闷热。
她抬头看向黑夜,不知嘉兴天气如何。
那天的天气预报说嘉兴现在是倒春寒,寒风过境,到了夜里零下几度,比起冬天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后半夜甚至飘起了小雨。
嘉兴林家的宅子古朴厚重,瓦墙高筑。
从大门前的屏风古墙往里面走,幽静的长廊通到几十年都不曾有过变化的后花园。园子里的那片湖静谧无波,像陈旧的瓷器表面,光滑保守。湖中的那个八角阁,还是一样的坐立风霜。
老爷子自从醒过来之后,在医院只是配合治疗了一天,就坚决要回老宅子,林淮安排了家庭医生跟着,家里人渐渐多了起来,却始终不见热闹。老爷子房间总有人出入,到了夜里,便又恢复了安静。
此刻林净宁站在院里,从入夜到现在。
老爷子房间的灯迟迟未暗,林净宁便一直站着,冷风刺骨,小雨落了下来,他身上一片湿意,风从后背吹过来,他的手都有些僵硬。
一直到后半夜,老爷子才喊了他进屋。
林净宁站在房子里,后背笔直,听老爷子训话。这一年多来,林净宁有时会回一趟嘉兴,但只是去医院待一会儿就走,从来不回老宅子。
老爷子靠在床头,看向他,很久都没有开口,只是面容变得温和慈祥起来,声音沧桑缓慢:“耳朵好些了吗?”
只是这一句,林净宁眼睛湿了。
老爷子叹了一口气,说道:“别以为我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谁在我耳边说了什么话,我记性好得很。不过确实年纪大了,要好好休息了。”
林净宁沉默听着。
老爷子缓缓道:“耳朵的事情不能耽搁,要是落了什么后遗症,老了可有你难受的劲儿,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