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中是一份名单。
这日正巧是个休沐日,左都御史段景尧收到信后,当即派人去各个府邸抓人。前后不过半日时间, 十余名朝廷命官均被以配合调查的名义捉拿, 关入大牢待审。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 就连许多被关入牢中的大臣都不知晓自己是为何被捕,外人更是一头雾水。
众人奔走打听, 总算得知了那封信的存在。
以及,那封信是从丞相府送出的。
可就算知道了也于事无补, 没人知道那封信里究竟写了什么,也没人知道, 还有多少人在那名单之上。
“……这姓段的, 行事还挺积极。”丞相府内, 谢让听完禀告, 悠悠说了这么一句。
结合原主的情报网, 谢让拟出了那份名单。名单上的人, 直接或间接,大多都曾与奚无琰旧部有所勾结。
那并不是全部,而是谢让整理出来,在这个阶段能够被直接斩除, 却不会影响到大局的部分官员。
他本意是想交给段景尧出面, 将那名单上的人慢慢料理,谁知道对方行事这么高调, 竟直接将人全都抓了。
看样子, 那位左都御史大人对于这段时间调查始终没有进展,的确已经急得焦头烂额。
飞鸢问:“可要属下去提醒一番?”
“不用。”谢让道, “证据确凿,人抓就抓了,让段景尧折腾去吧。”
飞鸢:“是。”
屋内陷入片刻沉默,谢让又问:“没别的事了?”
飞鸢愣了下:“没、没了。”
谢让微微蹙眉,忍了忍,还是问了出来:“宫里……也没别的事?”
飞鸢思索一下:“有几位大人下午时候进了宫,恐怕是与都察院的动作有关。”
果然如此。
谢让视线垂下,看向了放在桌上的一个木盒。
这几日,宇文越没有来见他,却每日都会托飞鸢给他送来一封信。谢让没有拆开,也没有回信,只是将那信原封不动放进盒子里。
如今已经有十封了。
但今天,什么也没送来。
谢让闭了闭眼,没再说什么,起身与飞鸢一道出了书房。
此刻正值夕阳西沉,阳光落在庭院里,四下无人,显得分外冷清。
谢让抬眼望去,天边的云霞被染得鲜红,远处的亭台楼阁在夕阳映照下熠熠生辉。
那个方向,是皇宫。
段景尧那么一闹,估计是给宇文越添麻烦了吧。
谢让无声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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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让这一封信,搅得京城内顿时人心惶惶,文武百官人人自危。
这日对许多人来说都是个不眠之夜,谢让忙碌了好些天,难得能休息,但也同样没有睡好。
翌日上午,他如约进宫,到了御书房。
谢让几乎是一夜没睡,拖着疲惫的身躯刚来到御书房外,便看见常德忠满脸凝重地候在院子里。
后者见到他,连忙迎上前来:“谢大人,奴才这就通报——”
“不必了。”谢让摆摆手,独自走到御书房前。
御书房的大门虚掩着,里头隐约传来人声。
人似乎还不少。
“专权恣肆,目无王法!”
“他哪有证据……”
“……陛下要为臣等做主啊!”
谢让刚走到门边就听见了这些言辞,常德忠顿时将头埋得更低。他只是轻声笑了笑,抬手直接推开了门。
十余名官员跪在御书房内,几乎挤满了整间屋子。
宇文越坐在正前方,神情难得凝重。
少年几乎不曾在谢让面前露出这种表情,谢让动作略微一顿,又很快掩饰下来。
众官员的议论也跟着停了,谢让若无其事穿过跪了满地的官员,走到前方书案边,朝宇文越微微颔首:“陛下。”
不等宇文越说话,谢让又偏过头,视线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大清早的,御书房这么热闹啊。”
他明知故问:“在说什么?”
众人埋着头,视线左右看看,没一个敢说话。
宇文越沉着脸,冷声道:“众卿所奏之事朕都知道了,下去吧。”
众人陆续行礼告退,御书房的门被从外头合上,只留下了宇文越与谢让两人。
谢让走进了些,一眼就看到宇文越手边还摊着好几本奏折。大致扫过去,能看见不少“铲除异己”“奸相”“佞臣当诛”的字样。
但他还没看清那奏折上的内容,便被少年伸出手,啪的将奏折合上了。
谢让没说话,宇文越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叹了口气:“你行事之前,应当与朕商量的。”
谢让眉梢微挑:“你不怀疑我啊?”
“怀疑什么?”
“借故铲除异己什么的,他们不就是这么说的?”谢让随手抄起一本奏折,大致扫了一眼,煞有其事点点头,“说得挺有道理。”
宇文越:“……”
“别看了。”他一把将奏折夺回去,连着桌上那十来本一道,扔去了手边的另一张小案上。
那案台上,同样的奏折已经堆了不少。
谢让诧异:“这些全都是?”
“是。”宇文越跟着看过去,又开始头疼了,“这就是你惩罚朕的方式吗,这才一天,弹劾你的奏折都要堆成山了。”
更别说那些亲自进宫来诉苦的,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就没断过。
谢让啧啧称奇:“这种时候动作倒是快,平日干活没见他们那么麻利。”
“谢怀谦。”宇文越眉头紧蹙,“你到底想做什么?”
谢让:“……”
“别这么叫我。”谢让神情稍敛,“我不是他,也不想用他的名字。”
宇文越注视着他,没有回答。
御书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僵滞。
数日不见,少年周身的气质似乎又有变化。尤其这般面无表情注视着什么人的时候,帝王的威严表露无疑。
那是上位者才会拥有的威严与气度,就连谢让都隐约觉得有些陌生。
也或许,过去那乖巧听话的少年,原本就是他装出来的模样。褪去伪装之后,年轻的九五之尊,终于显露出他该有的模样。
但这并不是坏事。
谢让在心里想。
这证明,宇文越其实并没有那么离不得他。
这是件好事。
谢让轻轻换了口气,借此除去心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闷感,低声道:“这件事,我可以解释。”
“昨日抓进牢里那些,大多都与奚无琰及其旧部有过勾结。”谢让解释道,“我已将证据送往都察院,段景尧至今还没爆出来,多半是有他自己的考量。你要是不信,我这就让他……”
“不用。”宇文越打断他,“我没有不相信你。”
谢让这些天调阅了六部卷宗,这件事宇文越是知道的。
他猜得出谢让在调查一些事情,不过,飞鸢那小子在这种事情上死守绝密,宇文越打探不出,也并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宇文越叹了口气,周身那令人喘不过气的威慑感随之消散。他仿佛又变回那个乖巧听话的少年,宇文越望向谢让,低声道:“我只是不想看你被人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