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灭沉默地上去给他擦脸,挑碎片,包扎。异尘乖乖坐着任他动作。气氛平和得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第二日的气氛也很平和,仿佛前夜真的什么都不曾发生。异尘借着宿醉睡到午后才醒,出门时遇到林残开了例会已经回来了,正引着卫琰往大厅去。
林达跟在林残旁边,看到异尘,面上表情微有些尴尬,还是冲异尘笑着招呼,“尘尘。”
“尘尘也在?”卫琰转了脸来,浅浅地笑着,“这几日玩得怎样?太忙了,也没顾得上陪你。”
“没事没事,”异尘道,“我就自己随便逛逛。你们忙。”
他看了眼林残,后者面上仍是冷冰冰的。
是的,当时只是醉了罢了。
“对了,这事跟血药也有关系,你也来听听吧?”卫琰道。
林残没说话。
异尘便跟着他们去了大厅,左右都屏了,林达引人送了茶水,也退了下去。
“边疆的密报,”卫琰端着茶道,“应该你也收到了。”
林残唔了声。
第二军长黎渊元来密信。边界正与天界大战的魔界军中,“血祭”疫情愈演愈烈,战事连连溃败,听闻魔都扣有奇茶,请求先发与军营使用,解燃眉之急。
至今,边界军中出现“血祭”的消息一直被封锁,不敢通告全界引人心不稳,更不敢让敌对的天界军知晓。内忧外患,魔界已是千疮百孔。
好在现在有了血药。
“她还不知现在已有血药一事。我想依她请求,将现在第一批提取的血药运给边界军先用救急。”卫琰道。
“我也正有此意,”林残道,“另外军资和增援……”
“我去吧。”异尘突然说。
那两人都转向他。
“阿龙仔不是在那边么,我去看看他,顺道带队把药送去。现在圣血树已有,我待在这边也没什么用了。”他道。
“如此也好,”卫琰笑道,“有你护队自然放心。阿残你说呢?”
林残唔了声,别回头去没再看异尘。
异尘打着哈哈没什么事那我抓紧时间再出去逛逛,脚底抹油又出去了。
林残与卫琰又谈了些其他公事,便送卫琰出门。走着走着卫琰道,“你们怎么了?”
林残没说话。
卫琰便没再问。他和林残自幼好友,相互之间都了解得很。对方不想说,便不再多问。
临要走了,林残突然道,“你不亲自去?”
卫琰笑笑,“魔都事多。”
“你不担心?”林残道,“这几次密报的都是黎渊元代发。军营状况如此恶劣……”
卫琰抿了抿唇,仍是牵出缕浅浅的笑,“……他跟我通信过,说他很好,没有染上。”
那个“他”自然是指雷龙。
然而只怕卫琰自己也不信,林残只从他的笑容里看出苦涩。
夜里异尘十分干脆地在花街留宿,春宵一夜不觉晓,日上三竿才回了林府,要往边界的运输车队已经集结了,正等着他。
没什么行李,异尘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要上车。
“你去了之后还回魔都吗?”一到分离时刻,林达仍是泪汪汪的。
“再说吧。”异尘捏巴捏巴对方水嫩光泽的漂亮脸蛋,“美人啊美人,来给哥哥再亲一……”
人家老哥站在旁边,他只敢再抱一抱。卫琰也来送行,也被他顺便蹭了豆腐,狠抱一把。
林残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异尘转身走向自己那辆车,刚要抬脚上去,又倒了回来。
林残沉默地看着他走回来,指尖微颤。
不料异尘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
林残疑惑地看着他。
“差点忘了,”异尘笑道,“人界的一个朋友还回来的,说是三千多年前天魔圣战时落入人界的魔石,我也不知道这有什么用,交给你们议事会头疼吧。”
“别了。”他摆摆手说。
这一次走得更加干净利落,车队都行出魔都了,他才掀开车窗帘探出身,看着远去的城墙发呆。
走回去的时候,他真以为自己要说什么,想了半天,只有那一件事能说。
他觉得林残的表情也是在等着他说什么。
呆了良久,笑笑,自言自语地道了一句,“其实真没什么。”
作出这么一副要感慨的样子做什么?不舍么?
明明两个人都不后悔。
他不知道心里那种浅浅淡淡、说无又有、复杂莫测的情绪是什么。
不知为何,隐隐还有些不安。眼皮老跳,总觉得会发生些什么。
迎面一阵干涩的风,吹得眼睛生痛。他打个哈欠缩回车厢,罢了,懒得想。
抬手拍拍车厢壁板,懒洋洋地唤了声,“灭,渴了……”
第 12 章
黑暗里仍是迎面扑来的陈腐气息。藤叶蔓展,发出微小的摩擦声。
林残将灯挂在藤枝上,徐徐走近藤条纠结深处的黑色物体。
他突然脸色一凛,微皱了眉。
“……赫……赫呼……”
那团人影发出低弱嘶哑的呻吟,垂在外面、干瘦苍老枯萎的手,指尖微微颤动。
林残垂了腰,将手里那枚掌心大小、通体俱黑、上有盘龙雕刻的石头递过去。
那只手颤抖得更加厉害,缓慢地做出抓取的姿势。
林残眉头一锁,收回了石头。
他一拂袖,藤枝滑动着将那盏灯递给他,执着灯退出几步,扬左手划出阵法,多加了一层咒缚。
幽蓝光网笼罩下,那只手不再动弹,毫无生机地垂着,仿佛枯死一般。
林残转身离开。
他没看见,随着门的闭合,昏黄的光线撤离房间,黑暗里的手突然再次颤抖了一下。
“……吾……儿……”苍老嘶哑的呓语。
……
风声猎猎。
广渺无边的黑色大地裂纹许许,仅有的几株枯黄草木在风中剧烈颤抖。
战场上,一片破败的旗帜被风撕扯着,从地上被卷起,发出刮刮巨响,扭动着翻卷着飘过一座荒芜的小山坡,卷入谷地。最终停落在一座帐篷的顶部。
寒风中一顶顶军帐如坟包般蔓延,于风中寂寂,一派死气沉沉。
校场中间,十来个衣衫破败、面色灰黄、狼狈不堪的士兵,被咒缚着跪倒在地,神色或绝望或不甘。
披战袍的女将一头高高束扎的橘色长发在风中飘扬,脸色与他们一样枯黄,神情盛怒。她手中执着的长剑一挥,地上哗地一道深深剑痕,泥土飞溅。
“雇佣军逃走,也就罢了!”她喝道,“你们身为编制正规军,受训数十年!如今战事紧急,竟然临阵脱逃!!魔界内忧外患,你们这些废物,可有半分血性?!!”
她一摆手,冷声道,“都拖下去斩了!脑袋给我挂在校场上,示众三日!”
周围上来一排士兵架起他们就要走,为首的那个逃兵突然挣扎起来,高声喊道,“血都要吐完了,哪里来的血性?!连连战败,派出的兄弟们皆全营覆没,你还要我们去白白送死?!如今‘血祭’横行,弟兄们接二连三地病倒,你们可曾想过半分办法!弟兄们在战场上一边咳血一边拼命,都是傻子不成?!老子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