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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宫夜谭(274)+前传

“你别露身份。”吴震笑道,“我自有办法。”

裴明淮道:“总不能真让他们杀个人作祭品来祭祀。”

“这倒是个麻烦事。”吴震皱眉道,“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哪里杀,我们去问问。若是走到锁龙峡里面再杀,倒也还好,到时候救下来便是了。若是在外面杀,那我们总不能看着吧?”

“……”裴明淮不知如何作答,忽见村子里面有烟冒起,道,“他们是在做什么?”

“说是要请僧人来念经超渡,毕竟死的人太蹊跷,人人都怕。”吴震摇头道,“唉!一面是念经超渡,一面是杀人祭祀,有趣,有趣!”

裴明淮默然片刻,道:“世人皆如此,又有何出奇之处?”

吴震笑道:“我看他们请来念经的僧人,必定也不是什么有德之僧。”

可见到那诵经的僧人的时候,吴震瞠目结舌,只有苦笑,看着裴明淮道:“这回我承认,我是自打嘴巴了。不但是有德之僧,还是真正的高僧。只是,他怎么跑到这地方来了?这小地方,如何容得下这尊大佛!”

那青年僧人一袭白色僧衣,唇边含笑,见了二人一揖道:“原来是三公子,还有吴大人。”这僧人容貌俊美之极,且气度极其高雅,整个人身旁都似有淡淡光华,那村子里面的人,都不敢跟他走得太近,生怕亵渎了这位高僧。

吴震回礼,笑道:“是昙秀大师。此处与邺都相隔何止千里,大师怎的到此处来了?”说罢朝裴明淮看了一眼。

昙秀微笑道:“三公子还记得么,上次见面,我向你讨了一份文牒?”

“那是大师看得起了。”裴明淮道,“我也没细看,原来大师是要到此处来?不知这里有什么寺庙,能劳动大师亲临?”

昙秀道:“公子不知道?”

裴明淮道:“不知,请大师赐教。”

吴震在旁边道:“我说明淮,你们在这里一唱一和,要把礼做到十分么?有话就说,你们这么说下去,我们再说一个时辰,也说不到重点。”

昙秀微笑道:“吴大人说得是。此处确实有所寺庙,年久日深,也不知唤作什么名字。寺里有位高僧,听说医术绝世,我便是来朝他讨教的。”

裴明淮道:“还有这事?那昙秀大师也替我引荐一番,我倒也想见见这位高僧。”

昙秀道:“这是自然的事,公子若有心,自然能见。”

吴震忍不住又道:“你们不要公子来大师去的行不行?你们熟我又不是不知道,在我面前何苦来。”

昙秀笑道:“吴大人是爽快人。”又道,“我先替亡者念完这卷经,再跟二位相叙。”

吴震道:“自便,自便。”

昙秀自去诵经,吴震把裴明淮拉到一旁,悄声道:“他怎么来了?他可是千金难请,怎么会到这地方来?这,这,大有问题啊!”

裴明淮不耐烦地道:“又要说你吴大神捕最常说的话了吧?非奸即盗?”

“我的话都被你说完了。”吴震抓了抓头,拉了姚兴,低声问道,“老姚,你们是怎么请到这位大师的啊?连京都里面的达官贵人,要请他都不易的。”

姚兴道:“昙秀大师去寻惠始大师讨教医术,路上到我们村子里借宿。听说我们村里有人死了,想请人念经超渡,昙秀大师心慈,就答应替我们诵经,真真是有道高人,香资一毫也不要。”

裴明淮不由得一笑,吴震也跟着笑。吴震道:“把你们这几个村子的钱全凑起来,你们也请不了他。这可是真正的高僧,连皇家寺庙祈福,都是请他去的。”

姚兴喜道:“是么?那真是天上掉下来的福气啊。我们做了些素斋,二位大人要是不嫌弃,就过来用点?”

这都不是嫌弃不嫌弃的问题,要是不用,那得吃什么?吴震忙道:“好,好,有什么好嫌弃的,倒累了你们了。”

裴明淮道:“好歹等着昙秀诵完了经来,你一个人吃,好意思么?”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吴震道,“又不是宫里开宴,哪来那么多礼数!你不吃你就不吃,我可去了!你们够熟的,那不经常在一起讲经谈说么,一说就是一晚,又哪来这么多礼了!”

端上来的素斋居然还不错,吴震将一味八珍豆腐吃了个底朝天,道:“味道还真不赖。难不成我是饿慌了?”裴明淮懒怠理他,问姚兴道:“那位惠始大师,一直就住在那寺里面吗?”

“来了很多年了。”姚兴想了想,道,“太平真君年间就来了。本来那寺庙是荒废了,惠始大师来了后,一个人就住在那里。他医术极精,常常上山摘药草,替周围的人治病,大家都敬重他得很。”

裴明淮若有所思地道:“太平真君七年?……”

姚兴苦笑一下,道:“我们这里荒僻,那些……那些毁金身杀沙门的事,倒是,倒是没多少。只是以前的僧人过世了,所以才荒废了,倒不是为别的。”

姚兴走开后,吴震低声道:“看起来,那惠始大师是在先帝法难的时候逃到这里来的?想必他也是个有名的高僧,逃到此处避难的。只是……只是后来,他为何一直留在这里了?”

裴明淮淡淡地道:“你都说了是高僧,在这里济世救人也是一样,在深山跟在尘世,不都是一回事?”

吴震瞅了他一眼,道:“是,你裴三公子精研佛理,你这道理,我可是不懂了。”

这时昙秀已然诵完经,众人正在烧纸,闹得乱哄哄的不堪。昙秀过来坐下,笑道:“二位在说些什么?”

“我说啊,你这么念一通,就真能超渡么?”吴震道,“我总是心里疑惑,今日还望大师释疑啊。”

昙秀淡淡一笑,道:“佛法高深,本非常人能知,我自己常常都觉着读不通,想不明,夜里总觉着浑浑噩噩,便如那佛前的长明灯一样,似明似昧。常人又怎能懂得那些精微奥妙之处?”

吴震道:“是了,那我就想请问大师,为何那么多人肯信呢?日日里念经拜佛,又并没什么好处,为何还是拜个不休?”

裴明淮道:“吴震,你这是要抬杠了?”

昙秀道:“无妨。”对吴震道,“吴大人,你可知佛法是何时在我中土盛行起来的么?”

吴震一呆,道:“那不就是这几百年么?”

“是了。”昙秀道,“这数百年来,群雄并起,在中原大地争斗不休,杀得血流遍野,一朝又一朝更迭不停。照吴大人看来,最遭罪的是谁?”

吴震苦笑道:“那还用说,自然是百姓了。”

“吴大人说的是,最遭罪的定然是百姓。”昙秀道,“可百姓又如何有反抗之能?既不能反抗,那便只有信佛了。”

吴震道:“可即便是信了,也不能让日子太平一点,好过一点。”

昙秀笑了一笑,道:“这辈子不能,下辈子或者就能了。”见吴震张嘴要说话,道,“只要有个念想,哪怕今世活得再苦,也能有个盼头。吴大人不是寻常百姓,更是性格刚毅,自有一番自己的想法,不会为俗念所苦,但寻常人,是不会跟吴大人一样的,更多的便是随波逐流,任凭宰割,苦到了极处,也只能守着这一点来世的念想了。吴大人试想,若是连这一点念想都没了,那这日子,还有什么活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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