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吕宁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回答。
“你是真的想救我,还是想满足自己当个好人的虚荣心?”
“哥,”魏达凑到吕宁耳边,低沉的声音像是梦呓一样美妙,“你是个伪善者。”
他的问话像是把刀子,将吕宁心底最阴暗的不满和愤慨一点一点的挖出来。
“不是的……”
“所有人都是这样。”魏达冷笑,“只有在危害到你们利益时,才会口口声声说着拯救,说这是不对的,早些时候,你们到哪里去了?”
“不是的……我……”
“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魏达退后两步,将他们的距离拉开,“你滚吧。”
“快走吧,哥哥。”那小平头也站起来,踩灭了烟头,掀起外套,露出腰间的小刀,“我们压根就不是一路人,快回去过你的正常日子去吧。”
对于这种老实人,只要吓唬吓唬,他会屁滚尿流的离开。
“虽然你不把我当哥。”吕宁轻声说,“可是我把你当弟弟。”
魏达的脚步顿了一下。
“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弟弟。”
魏达没有转身,径直上了楼。
那小平头看了站在原地的吕宁一眼,也跟着上了楼。
十、
家人这个词,你拥有它时并不会觉得有多麽特别。但当你失去了,就会真正察觉到这个词的美好。
至少吕宁是这样认为的。
独自在外念书五年,不会有人在天冷的时候给你打电话说该加衣服了,不会有人在过年的时候给你做年夜饭和包饺子。
就因为拥有过,所以回忆起家里人还在的情景,这种寂寞就更加深入骨髓。
所以当初找到魏达的时候,吕宁心底非常高兴。或许有点一厢情愿,但他听到这孩子被母亲抛弃时,几乎立刻把他当成了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虽然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却有一种奇妙的牵绊,就像是磁石的正负两极,彼此之间有看不见的,微妙而无法割舍的吸引力。
吕宁说不清自己对魏达是什么样的感情,也不知道那是同病相怜,亲情还是同情。但是他确实放下不魏达,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他离正常人的道路越走越远。
火车站二楼,台球室的隔间,窗帘被人掀起一角。
“你哥又来了。”小平头靠在窗户边上往外看,“这都一个星期了。”
“嗯。”魏达躺在床上,淡淡的应了一声。
“他还挺有毅力的。”小平头点了支烟,“前几天还天天跑上来敲门,都被他们骂走了,这样下去王哥迟早要火……你不跟他回去?”
“回不去。”魏达双手撑在脑后,听着门外撞球的声音。“你不是很清楚?”
“那我不是为你好吗。”小平头摊开手,语气无辜的说,“我怕你再被他丢了。”
“是你和王哥告密说我要走的把?”
“其实他们也没干什么,就说了点实话。”
“是实话。”魏达笑着说,“跑去和我找工作的地方说我是个小偷,当然是实话。”
“不是……你看,那些工作能挣多少钱,平死拼活一个月四五百块,咱一天摸个包都不止这么点。”小平头眯着眼睛吸了口烟,“什么商店收银员,端盘子打扫卫生的,嘿,你说你好好一个人,做这些不掉价么?”
掉价?听到这个词,魏达嘲讽的笑了笑,没吭声。
“再说了,他们就怕咱这样的。你说你干这一行也不是一两天,都多少年了。别人一看你简历,初中都没上完,还没上高中,这几年干嘛去了?当小偷去了,社会上混去了。就算是铅笔写字拿橡皮擦了还有个印子呢,”小平头笑了一下,似乎很满意自己这个比喻,“你说你这几年的污点能有多大,先别说你能不能改,就算你改的过来别人能信吗?”
“我一辈子就只能当个小偷了?”
“那也不是。”小平头说,“王哥他不是很看好你么?咱哥几个就你站出去看着最顺眼,不像混的,这几年王哥不是正计划开个网吧酒吧什么的?到时候就是真正在道上混了,肯定亏不了我们。”
“全黑了吧?”
“什么?”
“如果到那时候。”
“哦。”
魏达问:“你觉得那样好么?”
“……”愣了一下,小平头笑出声来,“那我们这种人还能怎么样呢?能混出头就行了。”
“你还有个哥哥关心。”小平头又看了一眼站在楼外,时不时往上面看张望的吕宁,拉上窗帘,用有些羡慕的语气说,“其实也挺好。”
魏达没有说话,翻了个身,面对墙壁合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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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说了别来找了!”吕宁再一次上楼敲门的时候,守在门口的人终于动手了。
这还是吕宁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打。
早上上班的时候,老马的表情像是见到鬼:“吕宁,你和别人打架了?!”
吕宁摸着嘴角的淤青,有些尴尬的笑着:“磕了一下。”
都是医生,哪能分不清被打和磕着有什么差别。
刘静帮他擦着碘酒,声音中带着心疼:“你别管你弟了行不行?”
其实吕宁也不知道自己这样每天下班就跑火车站的举动能持续多久,人的忍耐力是有限度的。当希望在一天一天的失望中慢慢被磨灭时,吕宁偶尔也会产生‘不要再管他了’的想法。
但就算存在着这种带着怨气的想法,也同时会抱着‘说不定他今天就会和我一起回去’的乐观念头。
而只要有一点希望,吕宁就无法控制自己每天下班以后去火车站的举动。
这几天天气忽然降温,天边泛着一层雾蒙蒙的灰色,地上盖了薄薄的一层雪花。
才刚过11月,竟然就已经下雪了。
‘阿嚏’寒风一吹,吕宁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这几天天天吹冷风,好像是感冒了,回去应该找点药吃。
“呦,你又来了。”翻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钱包,小平头再看见吕宁的时候,咧嘴笑了,“被打了还来,你还真不怕死。”
吕宁皱着眉看着小平头手里的钱包。
“甭看了。”小平头把空空的钱包扔进垃圾桶,“就算你报警也没用,人都上火车了。”
“说不定是别人的救命钱。”
“救命钱都贴身放着呢,”小平头晃着手里的两张红票,“钱包里就两百。”
“两百也是别人的辛苦钱。”
“嘿,那你报警抓我啊。”小平头痞兮兮的说,“就你那样还想着抓小偷呢,除了你弟,你谁也抓不着。”
“能不能……让魏达跟我回去。”
“你早干嘛去了?”小平头往楼上走,“那小子五年前大老远跑去找你的时候你怎么不管他。”
吕宁脑子轰的一声,伸手拉住小平头的袖子。
“唉唉唉,你干嘛,松手。”
“你刚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