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郡主乃是过世的简亲王之女,简亲王战死沙场,以身殉国,王妃追随而去,留下一个五岁孤女,太后垂怜,接入宫中抚养,一切制式比同公主。彼时,元瑛公主七岁,对于这个新来的玩伴也是喜爱不已,两个孩子好的跟一个人儿似的。连太后都笑说元瑛偏心,对于其他的公主皆是面子功夫,独独对这个妹妹掏心掏肺,比亲姐妹还亲。
直到那一年。
明珠氏使团来访,英俊潇洒,风度不凡的明珠二皇子赵廷拒绝了仪郡主的青睐,仪郡主当众被博了面子,恼羞成怒,便想教训一下赵廷,被元瑛制止。她这才得知,原来赵廷和元瑛幼年便曾有过一段渊源,赵廷拒绝仪郡主,正是因为他倾心的是长公主元瑛。
仪郡主气愤于元瑛的隐瞒,也恼怒赵廷的拒绝,就此与长公主决裂。昔日姐妹反目成仇,如今已经是对面不相识,更不要说仪郡主还爱时不时地给长公主添些堵。
按宗族血缘上算,仪郡主和瑞王元兆其实更近些,只不过他们真正站在一条船上,还是因为共同的敌人元瑛。
西梁国女子地位虽然不如男子,却也不如邻国明珠朝一般重男轻女的严重,历史上也曾有过名正言顺的女皇帝。这一代西梁国王子息单薄,只有三个公主,其中一个已经远嫁,另一个身体孱弱,众人皆猜测皇室这一代只能从宗族内挑选继承人,而其中希望最大的就是瑞王元兆。
没有人想到,年仅十八岁的元瑛公主突然拿到了陛下手谕,堂而皇之的干预内阁,以雷霆之势将一群老头子训得服服帖帖,凭着母族穆氏的支持,将朝政大局牢牢地抓在手里,其狠厉丝毫不输男子。元瑛这一出头,宗族自然不高兴,元兆恨元瑛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他以为这皇位早已是他囊中之物,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一个公主,不在闺中等着嫁人,相夫教子,却跳出来干政,牝鸡司晨,乃是亡国之兆,皇帝是老糊涂了,才会将如此大权交给元瑛。
元兆和元瑛在朝堂上势同水火,仪郡主自然是站在元兆一方。
相比于那两个人,仪郡主的立场就简单多了。
她是小女子,不图王权大业,只要给元瑛添堵,她就高兴,至于国家大事,她不懂,也不关心。偏偏是这么个有些不谙世事的小郡主,里里外外不知道给元瑛添了多少糟心事,也不知道她是真天真,还是假单纯。
此时此刻,元瑛同样接到了探子来报,她却轻松不起来。
密信落在了仪郡主手里,要比落在元兆手里更为麻烦,那个丫头疯起来就只有太后治得了,不过太后如今已经在方寸山礼佛,断绝尘缘已久。
仪郡主住在太后的福寿宫偏殿,虽然太后早已不在宫中,但仪郡主说对这里有感情,一定要在这里等太后回来,便一直住了下来。自二人决裂后,元瑛已经三年未踏足这座胧月殿。一到这里,她总想起昔日姐妹亲密无间,白日里同在园圃赏花扑蝶,午后就在庭院的竹椅和衣而躺,还有特意叫人搭的秋千架,处处都是回忆,联想今日二人形同陌路,难免触景伤情。
胧月殿里人不多,仪郡主不喜欢吵闹,只是这会儿门口连个通报的人都没有实在有些奇怪。
她示意侍女禁声,自己踏过门槛走进院子。
不远处的秋千架上,熟悉的身影背对着她坐着,她的身前,半蹲着一个略微年长的少女。
少女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郡主,只是小伤,奴婢自己来即可。”
“不可不可,”宝仪道,“那孙子在匕首上抹了蓝草汁,虽无甚毒性,却会让你肌肤落疤,若不好好处理,这可是我的不是了。”
“郡主……”
“别说了,也别乱动,我把这药涂完,保证还你一只白嫩小手。”
“郡主,长公主来了。”被拉着手不能动的侍女一脸尴尬,她见到大公主是要行礼的,可是主子任性不许她动,这实在为难。
宝仪冷哼:“乱说什么呢,长公主怎么会屈尊来我这小地方。就算她来了,她是哑巴吗?要你替她说话?”
这话一出,元瑛身后的侍女立刻沉了脸色。
“公主……”
元瑛一抬手,示意众人退下。
她走上前,道:“宝仪,不要任性了,把东西给我。”
那秋千架上的女子一听,总算松开侍女的手,回过头来,露出意外的表情:“呀,真是长公主,怎么不早说话呢,有失远迎了不是?”
宝仪站起身,应付地行了一礼,道:“见过长公主,刚才的话长公主不会都听到了吧。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这话我也就在您背后说说,若是早知道您来了,宝仪是万万不敢的。”
“仪郡主,我们公主对您处处忍让,您又何必咄咄逼人?”元瑛身后的侍女忍无可忍。
大公主身份尊贵,除了这个仪郡主,还有谁敢这样给她脸色看?
“桃儿,退下。”
对于宝仪明显的挑衅,元瑛不为所动,她的视线再度落在宝仪身上:“宝仪,这东西你留着会有危险,听话,给我。”
“那我更要留着了,”宝仪偏头一笑,“我这个人最不怕危险。”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好妹妹!”
一声朗笑,元兆带着随侍进门来。
他进宫后直奔胧月殿,远远就看见元瑛的人,紧随而至却听见宝仪拒绝元瑛,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还透着一股爽快。
元瑛见元兆来了,脸色也不太好看:“瑞王,这里好歹是后宫,进来之前怎么也不着人通报一声,未免没有规矩。”
元兆和元瑛早就撕破脸了,这会儿也懒得装样子:“规矩?规矩是人定的。后宫都能在前朝干政,我堂堂瑞王,本就是宗室子弟,怎么来太后的宫里还要跟你一个公主打招呼么?”
元瑛心知今日元兆和宝仪联手,自己是讨不找好的,多说无益,她理应离去另想办法。可见宝仪言笑晏晏,似全不知道事情严重性,她终是忍不住道:“宝仪,你可知你今日将那罪证给了这人,便是助纣为虐。湖州水患,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朝廷播下的是救命的银两,却被这些人层层剥削,到灾民手里仅剩十之一二。你为什么要帮这些人,宝仪,你不是这样的人!”
“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宝仪听闻,笑容敛去,“姐姐,时隔三年,你又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了?你是在教我啊?你不是不管我了吗?我为什么要帮元兆,你不是最清楚吗?”
元瑛心绪复杂:“赵廷,就为了一个赵廷值得你如此待我?”
“是啊,就为了一个赵廷。”就在元瑛失望至极,却听宝仪喃喃道,“就为一个赵廷,姐姐就如此待我……”
元兆见姐妹决裂,俨然无修复可能,一边暗叹这明珠二皇子可真是了不得,引得他西梁双姝为他决裂,同时也在心中唾弃:女人啊女人,说到底眼里也只有这些小情小怨,论眼界胸襟,哪里比得了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