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家里洗了衣服,中午还炒了个菜自己吃了,我的电脑开着挂着qq,舒悦醒过来之后就给我发消息,滴滴滴的不停。她叫我出来去上网,跟她一起玩劲舞团。
我说你昨天晚上才说星期一见,怎么今天就忍不住了。舒悦说还不是无聊,一无聊就想上网,你这么无聊跟我一起无聊好了。我说我哪里无聊了,她不再回复我。
舒悦赢了。她果然是最了解我的那一个,我确实有些无聊。这间屋子里从来只有我一个人,姥爷刚去世的那段时间里,我甚至会对着空气说话。舒悦说的网吧不远,是我俩经常去的地方,我带上身份证和钥匙出去,临走前仔仔细细地锁好门。
有一瞬间,我想绕到靠着铁轨与荒草的另一边,去看看那个叫杨舟的人还在不在,但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真的太神经了。
我到了网吧,一眼就看见了舒悦,今天没把她那光头漏出来,戴了个粉红色的鸭舌帽。
她混在一群乌烟瘴气的男人们中间玩劲舞团,键盘给她敲得砰砰响。我站在她身后看她跳了一会儿,全无miss,是个高手。等她这一首歌跳完了,才发现我在。
舒悦指着她旁边的座位,对我说:“坐。”
我问她:“劲舞团到底有什么好玩儿的?”
她眉飞色舞地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又问她为什么剃光头,舒悦说是因为突发奇想,而且因为懒得洗头,我居然被说服了。
在网吧我也玩了一会儿游戏,我好像什么游戏都玩一点,但是玩得都不深入,我太不专心了,总是见一个喜欢一个。舒悦高强度的劲舞团结束之后,便喊我出去吃东西。
我们在沿街的馄饨店里坐下吃馄饨,这边的馄饨很好吃,老板开了二三十年的店铺,比我和舒悦的年纪都大,因为是傍晚还没到正式吃东西的时间,所以人会稍微少一点。
吃着东西,舒悦忽然问我有什么心事,我有些错愕地看着她,我说没有啊。舒悦不屑地说,别装了,你一看就有心事,我还不了解你。我说,那我说了,你不要对其他人说。舒悦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拍着胸口说我不说。
我说:“昨天晚上有个神经病,长得很帅,他蹲我家窗户边的荒草地上,我给他倒了一盆洗脚水下去。”
舒悦说:“假的吧。”
既然舒悦不相信,那我也没什么办法了。
不过舒悦问我,有多帅?我说挺帅的,但我不知道具体多帅。舒悦换了个方式,问我认不认识动画学院的张尘涵,我想了一下说我认识。舒悦说那跟张尘涵比呢?他前两天被人投票是我们这一届的级草。我说张尘涵都能赢啊?有没有人给我投票。舒悦说有,她给我投了,但就一票。
我认真想了想,觉得那个叫杨舟的神经病跟张尘涵没法比,他俩根本不是同一个类型的。张尘涵一看就是那种好学生,穿白衬衫,牛仔裤,头发剪得整整齐齐,戴着一副眼镜,好学生气质拿捏得很有水平。
舒悦过了一会儿又问我,你跟那个神经病说话了吗?我说,说了一些,我叫他滚。此时舒悦的馄饨吃完了,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汤,问然后呢?
我说:“没有然后了,然后你叫我出来上网,我不知道他到底滚没滚。”
舒悦突然有点急,说:“那你赶紧回去看看啊。”
不知道舒悦为什么又相信了我的故事,她催促我回去看看,认识认识,如果真是帅哥的话可以给她介绍一下,看看他有没有可能成为她的第八任。我说行吧,你还真是不挑。临走时我又打包了一碗馄饨,想留着晚上饿了的时候吃。
快走到家的时候我的脚步放慢了些,不知道那个神经病是否还在。但在又怎么样?不在又怎么样?我住的地方已经很少有人了,除了几个耳朵聋掉、半截身子进了土的老人,其他有能力的人该搬的早就搬得差不多了。杨舟说误以为那个地方是废墟,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是住在“废墟”里的人。
我无所畏惧。
这么一想感觉轻松许多,我拎着馄饨继续往前走。我特地去看了一眼,走背面,沿着不明显的铁轨往前走,一直走到我家那幢灰扑扑的破房子之下,抬起头看我紧紧关闭的窗户。是这里了,这里就是早上我和杨舟对望时,他盘腿坐着的位置。我左右看了看,没人。
走了吧。
我没有停留,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又重新绕回正常的路上,去走前门,结果远远地就看到一个人睡在我家门口的地上。路边有只不知道哪里来的黄色野狗竖起耳朵,先是看了我一眼,又慢慢地走到那人的怀里,靠着他睡了下来。
什么鬼,二郎神和他的哮天犬?
我走近了一些,黄狗对我龇牙咧嘴,那人闭着眼睛,伸手撸了撸黄狗的头,嘴里说“小黄怎么了,小黄乖一点”。我忍不住用脚尖踢了一下睡在那里的杨舟。黄狗从他怀里跳了出来,仿佛知道我不好惹,于是跑远了一些。
杨舟睁开眼睛,胳膊放在额头上眯着眼看我,我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说你干嘛?他说,你回来了?我觉得这个神经病真的很古怪,为什么这么快就能以一种熟人的口吻跟我说话。
我说:“别人问问题的时候,你应该回答,而不是问另一个问题。”
杨舟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说:“行啊。”
他原地坐了起来,头发乱糟糟的,脸颊额头上还有不知道在哪里蹭到的灰。
“我在等你。”他说。
我猜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奇怪:“等我干什么?”
他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说:“你没必要知道。”
他说:“可是你知道我的名字,这不是有点不公平吗?何况昨天你还浇我一盆洗脚水。”
他说着说着,脸色忽然有些不对劲,皱着眉捂着肚子。我盯着他看了半天,问他怎么了,他说肚子疼,可能是洗脚水的原因,有毒。
我没好气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直说。”
杨舟肚子好像立刻就不疼了,仿佛我说的话是什么灵丹妙药。
他说:“我有点渴,能给口水喝吗?”
我说:“只要水吗?”
他说:“如果能给点东西吃更好。”
我就知道,他大概早就瞄上了我拎着的这碗馄饨。姓杨的与我对望,帅哥的这张脸皮仿佛厚如城墙。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他也许还真的能成为舒悦的第八任。我掏出钥匙打开门,跟他说你进来吧。杨舟从地上站了起来,手里还拿着他那件黑色外套,除此以外,他什么东西也没有了。
进屋之前脸皮很厚,但进屋之后杨舟却表现出了一种拘谨,问我要换鞋吗?我说,不用了,你直接进来吧。他点了点头,说好。我把馄饨放在塑料桌上,对他说来吃吧。他乖乖地坐在我对面,仿佛一直在等着我的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