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觉非口不能言,就连想要摇头表示否认也被限制了动作,只能用充满歉意的眼神一直看着林烁,期望对方能够原谅他的过分。
他说的都不是真心话,他从没有瞧不起林烁,更不在意为林烁偿债的事,非要计较起来的话,林烁带给他的远比他为林烁做的多,多得多。
林烁给了他无价的东西,而他却用区区一百二十万来逼迫林烁。
他从没发现自己竟是一个如此差劲的男人!
对不起,林烁,对不起……
林烁终于松开了手,空气一下子涌入池觉非的呼吸道,呛得他不由自主地扶着墙壁费力咳嗽起来,难受得就连双眼都泛出了泪花。
「林……对……」即使身体再难受,他也想对林烁表示抱歉,但断断续续的只字词组根本无法确切表达出他的意思。
林烁捡起沙发上的外套,四处摸索后把一迭东西扔在池觉非面前。
「这里是三万块,剩下的老子会尽快还给你。」
「林烁……咳……」池觉非一激动,不由得扶住了胸口。
「嫌少吗?」林烁脸上有着讽刺的神情。
「不……」林烁,我并不想跟你变成这样的关系!池觉非痛苦地闭上眼。
「那行,老子就还欠你一百一十七万,你等着。」
林烁丢下最后一句话,毫不留恋地踏出了池觉非的家门。
池觉非没有追上去,在说了那么伤人的话后,他面对不了林烁,更面对不了自己真正的心情。
用伤害来表达喜欢的心情,难道真的是陷得越深,越容易失控?
他懊恼地伸手盖住了脸,放任身体沿着墙壁缓缓落下。
第六章
自林烁离开已经一个星期,此期间他没有再出现于池觉非面前。从不能面对他到越来越想见他,池觉非深深感到自己才是他们之间这一场微不足道的冲突的最终受害人。
浓浓的思念和深深的愧疚俨然成为惩罚他的最有力工具,眼前总是不断出现林烁那张糅合了凶狠和受伤表情的脸,一再地提醒着他,曾对林烁说出了多么羞辱的话语。
如果相处只有伤害,那么他或许不该再找借口将他捆绑在身边。
他以为长时间保持不闻不问的态度就能让自己淡忘,却没想到心脏被狠狠剜伤的地方,得不到填补的黑洞只会越来越大、越来越深。
空荡荡的公寓更是加深了池觉非的失落和惘怅,因此每逢手机响起时,他都情不自禁地怀着一种期待的心情去接听,希望出现在另一端的是他日夜想念的声音。
即使希望非常渺茫……
但电话响起时,往往是远在美国的好友爱担心的毛病发作的时候。
「John,我告诉过你很多次,I'm fine,你不需要每天特意打几通电话过来。」一手举着手机,池觉非烦躁地将刘海用力往后拨去。
他站在落地窗前,夕阳西下的美景尽收眼底,可惜此时的他无心欣赏。彤红的霞光撒满偌大的客厅,一杯置放在矮茶几上的红酒发出剔透耀眼的红色光芒,但它落在几面上的倒影却是那么孤独和寂寞。
一如池觉非落在地板上的瘦削倒影。
「除非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否则我不能听你的,身为你的医生,你的健康才是我最重视的。」爱说笑的John在工作方面意外的严肃。
「所以我告诉你我很好,根本没有事情发生,一切都只是你操心过度。」池觉非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身体,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病,大家就不会过度地担心他、在意他,甚至连一点私人的情绪起伏都不给他。
「非,你不能对我隐瞒,你应该知道这事关你的身体……」
「是的,我知道,我不会对我最好的朋友隐瞒什么,但请你不要站在医生的立场像审问犯人一样质问我,我厌恶这种方式,难道我就没有说不的权利吗?」池觉非并不想对好友发火,但是内心不断扩展的空虚和失落总需要有个管道来发泄,在他意识到之前,那些话就这样脱口而出了。
手机里一阵沉默。
「Sorry,John……」池觉非低声道歉,他的心从没有像现在这么乱过,一直以来他都是众人眼中的好脾气先生,但碰上林烁的事却让他开始变得不像自己,似乎体内的狂躁情绪被解开了封印。
「你不必道歉,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用医生的身份来压你,你需要的是朋友的关心,而不是医生的公式化问候。」John爽朗大方地笑起来。
「谢谢,John。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事情的始末,请再给我一段时间……」
「非,请你记住一点就好,无论是朋友还是医生,我关心的始终是你的身体健康,只要你能跟我保证你绝对会照顾好自己,我可以暂时不过问。」
「我向你发誓,即使你同意了,我也不会允许自己倒下。」好友的话让池觉非深深感动。
「那好吧!另外……」
「What?」
「站在朋友的立场,我想告诉你,其实我满喜欢刚才向我发火的非,因为以前的非除了微笑就没有其它表情,那样虽然容易亲近,却无法让人真正地认识你,而现在的非居然会生气,说真的,刚才我简直惊呆了!」
原来是这样,他会狂躁并不是因为解开了封印,而是因为释放了真正的池觉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一次发病醒来看见身边的人担忧的脸,他总是习惯用笑容去安慰对方,久而久之,为了不让人为他担忧,他也就习惯了用微笑来面对一切,通过这样来减轻身边的人的负担。
如果不是林烁,他永远都不知道真正的自己应该是什么样子。
林烁的出现改变了他,释放了他。
「非,虽然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但我能看出来,它对你来说绝不是一件坏事。」
的确,遇上林烁,绝对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幸运事迹」。
所以,他怎么可以让他从身边溜走?
「John,我现在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辨,等一切解决之后,我一定会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你。」想通之后,池觉非的心情开朋了起来,当前最重要的是必须找到林烁,无论如何都要将他留在身边。
挂上电话后,心急得连一秒也等不下去的池觉非拿了车钥匙冲出家门。
他不知道林烁现在会在哪里,但如果林烁还在为了还他的钱而奔波的话,那他就一定会去一个地方!
心情开始兴奋的池觉非快速启动了车子,朝记忆中的那个地方驶去。
同样是暮色低垂的时刻,同样是郊野没有人烟的空地,一排排的重型机车停靠在一起,人群激情汹涌。
这里是地下赛车的乐园。
池觉非跳下车,焦急地在一张张脸孔里寻找那双野兽般桀惊难驯的眼眸。
比赛即将开始,赛车手蓄势待发,六位选手中只有一张熟悉的脸孔。
顾不得裁判的白布已经向空中抛出,机车引擎也发出箭将离弦的声音,池觉非推开人群向那张唯一熟悉的脸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