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没有因为禁军而死。在朱厚熜把他调回京城,却给了他两个莫名其妙的职位而后忽略了他,专心致志地研究当初调动的人员怎么重新安排才妥当的时候,他在禁军里面经历了数关考验,最终修成正果——他拿捏住了禁军。
如今徐阶对禁军控制不能说是他完全降服住了禁军,他只是控制住了禁军的权势人物。然后对整个禁军采取分化而后各个击破的政策,抬举一部分,晾了一部分,打压一部分。然后禁军服帖了——哪怕是有人不服,也成不了气候了。
要说治军,杨一清的手段只要徐阶学来三成,对付禁军就绰绰有余了。毕竟禁军比起边防军,那可以称得上是娇生惯养。长官的后台足够硬,雷霆手段一出,再亮一下自己的本事,基本上就算是搞定了。
徐阶是个好学生,杨一清的本事他不说都学到了,起码手段是学到九成的。他的后台就是皇帝,摆明了是如今皇帝的新宠;扳起来脸来就算是西北大营里的兵油子们也得恭恭敬敬,更别说禁军这些纨绔子弟了;至于本事,骑马打仗他是不行的,可是摆个花架子却是摆得像模像样——谁叫他也是在西北大营待过的人呢?
于是徐阶就算是不成精也修道有成了,在朝中如今他也是能说得上话的人了。于是朱厚熜还真不能就像当初踢他去大同时一样,简简单单就把他给打发了——需要慎重考虑并征求当事人意见才能做出决定了。
于是朱厚熜发现,他给自己找来的麻烦绝对不止是现在混乱的人事安排,也不仅仅是杨慎君这个打酱油的。
这世界上永远都还有更大的麻烦——没有最大,只有更大。
如果杨慎有什么不对劲,朱厚熜自然是可以尽量多给他找麻烦,叫他没空往脸前头凑——才不用管他是不是杨廷和的儿子,是不是天下第一才子。
可要是这人是徐阶呢?
要是这是办公地点就设在紫禁城外围,六部重要成员之一,还是名义上的自家儿子的老师之一,又能确定了他的心思,的确是对自己别有所图的一个人——当这个人是徐阶的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第98章 猫捉老鼠
要是这人是徐阶,那还真不好办。
徐阶的确是个大麻烦,不说他现在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需要朱厚熜来考虑,这个不出意外必定会成为自己辅弼之臣的人,他以后的仕途该怎么走才不会被人说是佞臣;也不说蒋太后对他或许仍旧存有不满,而作为缓冲的陈皇后早就化成了灰;更不提他对自己有一些不该有的心思。光是他的眼神,就能让朱厚熜坐立不安。
——朱厚熜敢保证,有好几次他没穿朝服,穿着便装见了徐阶,那小子的眼神一直就往他的领口、腰和屁股上面溜。
朱厚熜可是知道一些军营里面的猫腻的,虽说徐阶是作为文官过去的,没有任武职,可是谁能保证他在大同的两年间就没有增加了什么不该有的知识见闻?
现在徐阶看他的神情,明显不是先前那种有些类似柏拉图式恋爱的感觉了——直观得多,也显得热切得多。有一次朱厚熜穿了一件夏日里红色的帝王常服,颜色确实是艳了些,不如正装的朝服尊重。可是别人看了都是恭恭敬敬的,轮到徐阶进来,朱厚熜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眼睛越来越沉暗,离开的时候就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似的。
那回之后,朱厚熜再没穿过那件崭新的红袍——徐阶的眼神让他有些心惊。他不是不知世事的少年人,事实上他也是清楚徐阶对他抱着什么心思的。只是两年前还很文艺地告白的年轻人,如今不过是在外面混了两年,回来以后文艺什么的都不说了,直接用眼神视奸,就差直接告诉他,我对你有欲望——这发展的有些过于迅速,朱厚熜难以接受。
难道该说军营其实才是学坏最快的地方?
但是要撵走他吗?朱厚熜却有些犹豫。
一方面,真的是没有什么借口了。如今边疆是天下太平,西北的互市顺利进行,这两年大明的军事和经济实力放在这儿,藏区也安稳很多。西南少数民族一直以来都挺顺服的,王守仁在两广云贵都有过剿匪的事迹,要是那边稍微有些不安分的苗头,只要把王守仁的名字抬出来就行了。而海南岛和台湾,工部的设造司大作们正在研究新式的战船,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船不造好,朱厚熜还没有出兵把这会儿还是殖民地的台湾拿回来的计划。
另一方面,除了实在是没有借口再把他往外面搁了,徐阶也实在在外面够久的了。从嘉靖二年他中举,到如今五年多了,方绪在朝中的人脉都有一大把了——更不用说韩晥,整个礼部现在都快成了他的天下了——可是徐阶,虽说官职高,却实在没有几个得用的人。这对于他日后的仕途肯定是不利的,朱厚熜不想让他在起步的时候就因为他的缘故举步维艰。
而最重要的原因——朱厚熜觉得,似乎现在他对于徐阶也不是没有感觉的。
还是当时高烧最严重,生死攸关的时候,朱厚熜就忍不住想起徐阶,还有他曾经的告白,和而后的书信。或许就是在那时,因为那些被他感动了的点点滴滴,那些日积月累的渐渐侵染,终于为徐阶在他心中谋得了一席之地。
而且那种缺憾的感觉,现在想想,或许可以称之为欲求不满——两辈子这么多年了,感情经历却仍旧是一片空白。平常的时候说起来,嘴上总觉得自己是大男人可以不在乎感情什么的,可是心底总还是有些遗憾的。当理智在病弱前被压制住的时候,那种最深层的,为了缺憾的感情而伤怀的情绪,就明晰的浮现了上来,让他不能再忽视。
其实这样也好,人总是要面对最真实的自己的。朱厚熜觉得这次生病,他能够想明白自己其实仍旧是在期待着爱情,希望能够有一段让自己不会在日后后悔不曾经历的感情过程。没有在一切都不可能的时候再让自己明白过来,时间上还来得及,其实这也是一种收获了。
或许徐阶是恰逢其时,于是在期待爱情的时候,恰恰能够想起他,朱厚熜就记住了他和他的深情;又或许早在当初还一无所知,对于彼此的感情都没有察觉的时候,就因为他的温言解语而对他有了好感。
于是如今,有些动心了,有些动摇了,有些不能忘怀了。
所以现在若是让他真的再把徐阶丢得远远的,朱厚熜也觉得会有些不情愿。难得的是自己的知己,即便他是个男人,那也不算什么严重的阻碍了——当初喜欢夏言,的确是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可是想想,喜欢了就是喜欢,感情本身没有什么丑恶。
虽说现在还不能就此说,的确是喜欢他的,只是有好感,有些动心,有些期待而已。但是如果分开了,这段感情很可能就没有萌发成长的可能了——谁也不能保证,徐阶不会心灰意冷,喜欢上别人;谁也不能保证,朱厚熜的感情能从好感发展成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