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说着,自己也有些激动了,气喘得有点不匀,咳嗽起来。一错眼神,却看见陆炳正看着他,眼睛里好像还有水花。不是就这么把他说哭了吧?
一时间朱厚熜有些不安,这么一个半大小伙子就被自己说得哭了,这得是多伤自尊的话才能说得他当着自己的面就哭了。这语言是不是得温和一点?
这么想着,朱厚熜的语气缓了下来:“得了,你——还有你们四个——先起来吧。也跪了这么久了,你不是还要考武举吗?膝盖跪坏了怎么考试?”
谁知,这句话一出口,刚刚离地半寸的陆炳的膝盖又重重的磕在了地上。朱厚熜有些惊疑的看着他,却见陆炳已经完全顾不得仪态了,泪流满面。
能怕成这个样?我不是说不会杀他了吗?朱厚熜很郁闷的让黄锦给陆炳拿帕子擦脸。这到底谁是受害者啊?怎么我在这里安慰他,还得看着他痛哭流涕……
好容易陆炳平静了一些,被黄锦拉起来规规矩矩的站好了,朱厚熜才接着说。
“昨天……什么事都没有。你们都要记住,什么事都没有。”朱厚熜一个个审视着他们的表情,直到每一个人都变成面无表情的样子,他才满意,继续往下说,“只是朕喝醉了,拉着陆炳要比武,摔着了腰。陆炳也没讨到好,头上还磕了一块。你们几个,因为服侍不周,都罚跪一个时辰,罚一个月的月钱。这事就这么结了,都给朕记清楚!”
看着众人都应了,朱厚熜才点点头,然后转向陆炳:“陆炳,你欠朕的咱们都记在心里,今后面上嘴上都不提了。你这次好好的考科举,给朕考个武状元回来,咱们就算两清。否则,朕就得好好的跟你讨要讨要这账目了。”
陆炳低声应了,朱厚熜仔细的看他的脸色,很恭顺,也没什么反常,大约算是收服了吧?唉……这件事也就只能这样了,以后少见他吧……心里还是不舒坦呢。
精神上松懈下来,朱厚熜就觉得撑不住了,浑身酸痛,只想闭着眼什么也不干。
强撑着说了一句:“都下去吧,朕这里留着黄锦陈林就成了。”朱厚熜就合上了眼。
为什么要留人了?咳……这还不是后遗症!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朱厚熜暗自诅咒着自己的胆小,慢慢挪了个舒服的姿势,不多时,也就睡着了。
第21章 财政收支
朱厚熜在一天之后听说,陆炳回去之后就打死了他一个原先最受宠得用的书童。朱厚熜在听说这个消息之后眯了眯眼睛,心里算是有底了,着实把陆炳鄙视了一回。
因为陆炳入宫,带着皇帝喝醉了,还闹得皇帝摔伤了腰,他很是被自己的师傅和怒气冲冲的赵审训斥了一顿。然后就是禁足三个月,罚抄《礼记》三百遍,让听说了这件事情的朱厚熜感到心里很爽,这才算是解气了。
而因为赵审罚了陆炳,给朱厚熜解了气,最近两人见面,朱厚熜很是给赵审面子,基本上可以算是恭恭敬敬的,言听计从了。
不过赵审对朱厚熜也是不满意的,他在事发之后的半个多月都用一张大便脸对着朱厚熜,来显示他对于皇帝失仪的不满。
陆炳那边,却是规规矩矩的在家禁闭了,抄书也是老老实实的抄。估计在他看来,捡回来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了,抄书禁足都是应该的。
朱厚熜养了半个月的伤,不能见外臣,也没有上朝议事。每天就拣着杨廷和拿来的奏折看看,继续他的实习生工作,然后心里YY一番,计划计划怎么改造这个国家。
所以当他看到了来访的夏言时,心情很好——终于有人来看望自己了。
夏言自然不是来探病的,他是来向朱厚熜传达他的下一个奏折的主要思想精神的。他的消息一贯来自赵审,比较灵通,特别是关于朱厚熜的消息,基本上都是最新的。他当然知道下一此朝会皇帝就会到场了,卯了有一阵的劲儿终于可以使上来了。
身为朝廷新贵,夏言也蒙皇帝青眼,有个小杌子坐。其实他年轻,话也不多,也不啰嗦,坐不坐都是差不多的。但是坐着高度上比较方便靠着软枕半倚着书案的朱厚熜观察他的表情和眼神,所以朱厚熜还是让他坐下来,以示荣宠。
“多日不见,夏卿的事务却未曾懈怠,很好。”朱厚熜翻了翻夏言的奏疏初稿,这人越发的言简意赅了,他也不怕杨廷和说他有失体面?
“不敢蒙皇上称赞,这只是臣分内之事。”夏言认识朱厚熜是在年前,到现在也有三个月了,算是初步习惯了他的性子,知道他脾气好,喜欢夸奖人。所以也不像最初的时候,朱厚熜一表扬他,他就受宠若惊,手足无措。
沉稳了许多,这也算是到了高位上,有了历练了。朱厚熜看着夏言波澜不惊的样子,连装装样子的惶恐都不见了,忍不住想叹气:成长真迅速啊。
这么想着,忽然有些怀念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因为随口一句“仪表不凡”就激动地满脸通红,跪下来不知道说什么好的夏言。
那时候的他,起码不会有这么大胆,也不会……这么莽撞。
朱厚熜再次将奏折翻回第一页,看着那流丽的字体。夏言这是准备开始向着官职构成体系开刀了。
现在朝廷上财政还算是收支平衡,杨廷和是个很能干的人,开源不太在行,但是他很会节流。再加上才抄了一大批贪污犯的家,皇帝的内库是很丰足的,遇上了什么事,还可以支持一阵子。
但是,长此以往,不是个事儿。这么大的国家,总有个天灾人祸的时候吧?前些日子朱厚熜查账,顺便查了国库,那里面现在就剩下一百万不到。遇上个什么灾厄,也就没了。现在是三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这不到一百万的银钱等于还要支撑整个国家一直到六月麦收。
所以财政问题,现在是个大问题,夏言也看了出来。
夏言本质上还是个书生,也并没有什么开源的妙招,所以他的主意也还是节流。他提出来要精简政府机构。
事实上,朱厚熜很赞同这样的举措,在他看来,现在政府里不办事白吃饭的人太多了,赶走个一半儿也都行。
但是,现在还真不能赶。
精简人员,总不能精简掉六部尚书,内阁学士,都察院御史这些一二品,掌朝政的大员吧。这精简的,还是各部各司的小官吏们。
他们其实本来才是做实际而琐碎的工作的,没有了他们,谁来干活?再者,他们现在其实自己一方的人啊。
夏言本身是从基层上来的,他受到皇帝赏识,也是因为提出了收拢基层力量来达到掌握政权的目的。现在他走出来了,坐上了四品的官位,却开始下手裁撤基层官员,这要让那些曾经是他的同僚幕友的人,怎么想呢?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网络,估计也就这样被辛苦建立起它的人一手拆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