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办实事的时候,能够这么积极用命……不,那样或许会更糟……朱厚熜有些无聊的听着那些千篇一律的话,很想打个呵欠。
这会儿打呵欠的话,那些一心只关注着自己将来的命运走向的言官们,大约是没有功夫再来弹劾礼仪问题的吧?朱厚熜微微抬起下巴,掩饰住自己眼睛里不耐烦的神情。
事实上,就连那个上书言驻守太监一事的,也都在担心呢。
只是我这个人呢……可不是容易说动的……
朱厚熜轻轻挑起一边嘴角:“不必再言了,朕意已决。这个法子,该是最好的法子了。这么着,今日未时,都察院诸臣,入宫面君。届时有谁不愿往,再两说。”
呵……我可是,打小就是个性格固执的人。有谁有自信能够说服我,那就试试吧……
都察院一百一十个言官——当然现在并不满员,却也足有一百来人了——事实上都是养着充作笔杆子使——还是打嘴仗时候的笔杆子。平常的时候派不上用场,到了吵架的时候,他们是个顶个儿的精神。
只是在朱厚熜面前,还没有谁敢擅自发言,顶撞皇帝。当然,这个人是夏言或者王守仁的情况要除外。
所以现在言官们老老实实的站在了乾清宫的大殿里,垂着头垂着手好好的站着,没有一个吱声的。
朱厚熜在心里点点头:我还不算是很失败的咯?起码皇帝的威严还是有的嘛!
金阶下站着的,有胡子花白的老头,年纪大约都能够做朱厚熜(心理年龄)的父亲了。这些人恭恭敬敬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朱厚熜的虚荣心。所以他着实晾了这群他如今十分看不顺眼的言官们,只管喝茶。
明代的茶杯是很小的,起码朱厚熜一直用的这些的确很小,也就能装两三口水。要是喝的快了,一口也就下去了。朱厚熜最喜欢的杯子是汝窑的雨过天青瓷杯,小小的,也就是三四十毫升的容量。但是现在他一点一点磨蹭着喝,居然也能让底下的言官们等得一脑门子汗。
历来尊老的朱厚熜,这次也必须杀杀他们的威风了。言官们实在是嚣张惯了,就算是老人,也是能生龙活虎,开口大骂的老人,没必要太体贴了。
喝完了茶,朱厚熜清清嗓子,开口道:“今日召诸位来乾清宫,朕有一言。朝会时朕言说,要指令诸君前往各督抚衙门监察,诸君却有分异。如今,朕便实言相告,免了诸位的疑虑,也好教诸臣明白朕的心意,努力办事。”
眼光溜一圈底下的人,不管心里是怎么想,脸上都是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只要认真听就好,说服几个,就是几个了!
“诸君今日一早也已经听了孙大人(就是那个做托儿的右佥都御史)的奏章了,也都知道朕是为了解决宦官贪鄙乱政之事,才属意各位,前往地方,监察事务。
“驻守太监,原是为了监察地方势力,不致祸乱。而如今,他们却成了为害地方的罪魁祸首,朕着实心痛。但这原是祖宗成法,朕新君即位,也不好擅自改动,违了祖宗的意。又兼且驻守太监,并不是各个为祸,也是有好的。朕岂能因噎废食,便因为那一个两个败坏了驻守宫监名声的害群之马,就废掉所有的驻守太监?
“然则,朕也并不能保证,撤除了今回犯事的太监,再派去的就一定是好的;如今规矩的,日后也绝不会犯事。是以,朕才想到,令都察院诸臣,下到地方,代理监察事务。至此,驻守太监便只有协理之权,不能擅自行事。
“自然,到了各地,诸君仍属京官,不由地方督抚管辖,这也是为了避免督抚坐大,反倒让监察使者不能行使权力。便是到了地方,各位也不是督抚下属。朕特设各地检察院,御史以京官身份任检察院长,原先的各地监察使都划归检察院治下。检察院便是与督抚衙门分立的,各不相关。督抚衙门只管地方事务,检察院则理监察事宜。
“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句话朕还是听过的。是以,但凡去往地方,担任监察院长,便任六品。外省不如京城舒坦,朕也算是体察了诸位劳苦了。”
特设检察院,不归地方政府长官管理。这句话一说出口,朱厚熜看到有些人的眼睛,明显的亮了起来。
与地方政府互不相干,权力独立,还能统率原先的地方检察势力,更多的人开始期待到地方去之后威风八面的日子了,偷偷向上看的视线都没有掩饰好。
等听到升官的许诺之后,几乎所有的人都不再坚持留在京城了。上翘的嘴角,弧度都能让朱厚熜看清楚了。
是啊,这个升官的许诺,才是最诱人的吧?在京城苦熬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也才做到了七品言官。如今的皇帝明显的不待见言官,做御史自然也不会多么好的前程。头上的主官,又是一心向着皇帝,没有什么杂念的夏言……
不寻找另外的出路的,才是傻瓜!
如果真的能够升官一级,就算是到地方,也没什么。天高皇帝远,才好生活嘛。再加上先前关于权力独立的说法……
这就动心了。
朱厚熜左手支起,扶着下巴,嘴角带笑。
心动了,就好办了。自己愿意走了,还有谁能留下他们吗?
既然是心甘情愿,那就怨不得谁了。不论是王守仁,还是夏言,总之脏水是不会泼到他们身上了。
只是……你们以为,真的就只有好处吗?
糖给了,接下来等着我的棒子吧……
“只是……”朱厚熜拉长了声音,打断了下面一群御史们的美好幻想,“如今朕就要把丑话说在前头了。
“记得年初派遣宫廷内侍前往地方驻守的时候,朕也是期待着他们能够奉公守法,专心做事。只是如今看来,却是朕一厢情愿。那些个犯事的太监们,不见得和朕一心,只想着办好差事。他们心里,私心可是重着呢。
“都察院诸臣,说来都是国之栋梁,朕也是信得过诸位的操守的。可怕就怕,有哪一个到了地方,见多了纸醉金迷,花乱了眼,忘记了自己个儿的身份和责任,忘记了朕曾经在这乾清宫上如何对诸位殷殷期待,做下那作奸犯科之事,却是不美。
“俗话说,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就算是只有一个不肖的,也是让朕寒了心啊……如是,朕就打从头上掐断了诸位犯事的念头。既然是丑话说到前头,那朕就不客气了,这是警告了诸位——身为监察御史,如若有违犯律法,三倍处罚!”
朱厚熜的脸色沉沉,下面的言官们也收起了喜色。机灵的已经做出了瑟缩的模样,显示自己真的是听进去了。
只可惜……言语恫吓,从来都不怎么管用,所以……
朱厚熜停了少许,让言官们都消化了自己刚才的警告,然后才继续说:“督抚诸员不得干涉检察院事务,诸位自然也无权插手督抚政事。便是督抚有差,不得理事,也必须先行上报,得批准才能行督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