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只是小伤而已,擦伤那种程度的小伤,擦擦药、休息几天就会好。你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回去的……回到你身边。」
电话被挂断了,今纯的声音却犹在耳际,我懵了一阵子,才知道要切掉电话回播。但果不其然,电话那头传来未开机的电子音,今纯把手机给关了。
我茫然地收起手机,今纯既然不会来了,再等在这里也没有意义。我试著播电话回他家,但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我什麽也无法思考,只能强迫自己投入人群里,穿梭在那些手挽手的情侣间,步往车站的方向。
我想著方才今纯的一言一语,他一直是很乾脆的人,至少比我乾脆的多。想上床就说上床,喜欢就说喜欢,他是那种在电车上,还会沉声要学生起来让位的人种。
同时今纯也很会撒娇,特别是向我撒娇,他是家里的独子,从小备受呵护。有几次他重感冒,我提著药和食物去他家里看他,他便拉著我哭诉,说一个人住生起病来有多寂寞多痛苦,还要我摸他的头发和脸颊,他才肯乖乖入眠。
今纯在我眼里一直是个大孩子,还是那种经常以下犯上的孩子。T ‖x t芝る 夢
我蓦地停下了脚步,事情不对劲。
以今纯的个性,要是真被车撞断了腿还怎样,肯定会藉机像我勒索,就像那天他父亲病情加重一样。他会挟著这些小小的不幸,换取我超乎平常的温柔。
但是今天不是,他连详细情况也不愿向我说明,甚至不愿意告诉我哪家医院。
我心底闪过一丝可能性,但这种可能性太过冲击,我光想便觉得四肢发软,差点在街道上跪坐下来,赶忙扶住身边的灯柱。
我开始冷静地思考,今纯会不会是出大事了?虽然现实生活中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戏剧里天天在出车祸得血癌,事实上一般人遇到的机率和中乐透差不多。我一边这样说服自己,一边却开始在人群中逆流而行。
我回想著今纯方才在电话里的种种,他这种人,就算真是擦伤,他也会在电话里跟我说:「成,我受伤动不了了,能来带我回家吗?」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引诱我的机会。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越觉得心慌。我在路边拦了计程车,司机问我要去哪时,我的手还在发抖,脑子茫然不知所措,过了很久才报了今纯公司的地址。整路上我感觉自己手脚冰冷,要不断深呼吸才能在位置上坐牢。
我不由自主地开始胡思乱想,今纯会不会人在医院里,其实命悬一线?我想像著他请护士把手机拿给他,贴到他耳边,然後他平整呼吸,强忍著天人永隔的泪水,平静地、不显露一丝端倪地对我说:只是小伤而已,我很快就会回去……回到你身边。
这种想法令我近乎崩溃。我勒令自己停止思考,但没有用,我想起手机里的嘈杂声,还有今纯开口前那近乎死寂的停顿,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可能成真。
今纯会死、会离开我身边什麽的,我一次都没想过。就像爸急病去世前,我从没想过他有一天会从世界上消失一样,人总是下意识地不会预想这些事情。
甚至在今天以前,今纯会不在钟楼下等我这件事,我也连想都没想过。
我的脸色一定看起来很可怕,司机频频从後照镜里看我,还试探地问了一句:「先生,你还好吧?」但我的脑子嗡嗡作响,耳朵几乎听不进声音,除了今纯以外无法思考其他事,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这种被恐惧淹没的滋味。
计程车开到了公司楼下,我丢了钱就冲了出去。深吸了两口气,才有办法冲上位於十二楼的办公室。
平常我是绝不会找到这里来的,因为我怕曝露我的身分,被今纯的同事用「这个男人是他的情人啊?」的眼光看待,我光想就觉得受不了。
我用颤抖的声音问了今纯的同事,那个同事有些惊讶地说:
「今纯吗?他早就走罗,他今天早退。」
我愣了愣:「早退?为什麽?」
「喔,因为他父亲好像生病住院了,所以最近几天他都早退啊,先到医院照顾他父亲,他们家只有他一个儿子的样子……」
我听得胃一抽一抽的,我终於明白今纯这几天迟到的原因。同事又继续说:
「他照顾完父亲之後好像都会赶去和男朋友约会,他有一个交往很久的男友,每天都会一起吃晚饭的样子,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
同事的话令我惊讶不已,我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们知道他有男朋友?我是说,你们知道今纯是……」
听了我的话,同事竟然笑起来。
「知道啊,全所都知道好不好,今纯超受所里女生欢迎的,他跟他们是好姊妹,还经常一起讨论帅哥呢。今纯也一天到晚跟我们炫耀他男朋友,说什麽他是世上最帅的男人,脑袋好又细心温柔之类的,听到耳朵都快长茧了。」
我的手微微发抖,一口气几乎吸不上来。那个同事打量了我几眼,忽然问:「欸,你该不会就是他那个男友吧?我记得今纯给大家看过照片……」
我感觉自己再也待不住,道了声谢便转身逃离,走出电梯时还差点跌了一跤。
我借了管理室的电脑,查了一下谘商所附近的医院,走在医院的路上忍不住泪如雨下。同事和我说的话、和平常今纯对我的笑语重叠,我彷佛觉得自己第一次认识今纯,第一次清楚地看见他对我的想法。
第一次真实地感觉到,这个男人是真的这麽喜欢我。
我进了几家医院,询问柜台的护士,但是护士都说没有这个名字的入住者。
我想该不会今纯真受的是小伤,所以擦完药就回家去了,一时安心了些。但转念又想,今纯既然不要我找到他,会不会故意用假名住院,又紧张起来,心情像洗三温暖一样起起伏伏,我感觉自己快被这种不安逼疯了。
我不死心地在医院的病房间徘徊了好几圈,好几个病人用奇怪的眼神看我,直到确认哪里都没有今纯的身影,才徬徨地离开了医院。
口袋里的钱所剩无几,我於是坐上了电车,在今纯家附近的站下车。这期间我又打了几次电话,仍然是关机状态。
该不会接下来都见不到今纯了吧?我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恐惧直击胸口,今纯不见了、从我面前消失了,我为此挨在车门上发起抖来,把周围的乘客都吓了一跳。
我手里握著今纯家的钥匙,没想过这把钥匙会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他给我钥匙时态度很随兴,当时我只把这当作另一个他诱我上床的手段,所以丢著就没有理他,也没有想过要主动去他家探望。
现在想来,这竟是我第一回主动拜访。
我把钥匙插进门孔,钥匙太久没用,有些生锈了,我双手用力才把大门打开。走进玄关,摆设仍是我熟悉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玄关下竟然散著鞋子,而且不止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