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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津(2)

我心下恻然,早知道,那时在男厕就不要对他这麽凶了。我没考虑到他著急的心情,竟然耍这种小孩子别扭,真是不成熟。

我想跟他道个歉,但他真的是个神秘的人,听护士说,妻子死亡後,那个男人很快紧急移去所有的病房和尸体,连自己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想起他那一身是血的扮相,看起来他本人好像没有受伤,但又为什麽会浑身是血呢?

这件事情,在我重新投入忙碌的校园生活後,也渐渐被我淡忘了。但做为补偿,往後一个月我回答路人特别地认真,还随身携带超详细台北市地图,务必作到宾主尽欢,连路人都竖起大姆指说:小哥,您真是路神!

我本来以为,我和那个人大概一生都不会再见面,就像和许许多多迷路的人一样。但令我意外的,我们又有了第二次的交集。

问路系列问津二

那是一个晴朗的夏日夜晚,我正忙於我的毕业论文,打字打到热疯,不得已爬出电风扇的庇佑范围,到楼下的便利商店买一大罐冰绿茶。

我才走下公寓的楼梯口,马上就有一对看起还很憨厚的夫妻凑过来问我古亭捷运站怎麽走。或许是夏天的关系,人的脑子随著气温升高也会变得怪怪的,迷路的人也就跟著变多,暑假的被问路率是平常的三倍,一夜七次都不足为奇。

我辛苦地和重听的老夫妇解释完捷运站的位置,才拖著脚步走进旁边的福客多。因为天气热,我只穿了件松垮垮的汗衫,外加我所能找到最短的短裤,还有台客必备蓝白拖鞋,反正这时间也没什麽人会来逛便利商店。

我匆匆从冰柜里拿了罐特大号绿茶,走到柜台前放了铜板,就直接就口灌了起来。才很没气质地自语一声「哇,好爽。」,就感觉到有人在拍我的肩:

「请问……」

这模式我再熟悉不过,我马上转过身来。不过便利商店明明有店员,竟然还有人要向我问路,看来我路神魅力真是无远弗届。

但我才一转过身,我就呆住了。那是个高大细瘦的男人,穿著黑色的银扣衬衫,裤子也是黑的,敞开的襟口可以瞥见他白皙结实的锁骨,他静静站在那,拿下搁在领口的墨镜。我注意到他的颈子上,挂著同样的银质金属十字架。

是那个送我到医院的男人,我几乎一眼就认出来了。

「不好意思,请问新生南路的怀恩堂,要怎麽走?」

他的嗓音一样温厚低沉,充满重低音响的蛊惑力。我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他大概以为我没听到,又说了一次,但我仍然紧盯著他不放:

「……是你?」我终於开口。

那男人的眼神一瞬间闪过一丝警戒,随即放缓成客套的笑:

「我们认识吗……?」

我手上捏著那罐特大号绿茶,一时说不出话来。说的也是,才不过在医院里短暂地照面,连我在正常情况下也不会记得他,只是不知为何,我为千千万万个路人指过路,花上半个小时解说流程的也有,但却对这位总对话时数不到十秒的人印象深刻。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著他:比起上次在医院里,他显得更削瘦、也更沉稳了些。深黑色的眸子看不出虚实,我想起他的遭遇,离丧妻丧子不到三个月,从他苍白的脸上却已看不到丝毫哀痛。我想起在病房里时,他那双微红的眼眶,几乎和眼前的人兜不起来。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於是我这麽说。

他好像也不太在意,对我微微一笑,我想他完全不记得我也是正常,谁会在妻子重伤垂危时,还记得一个路人的样子?

虽然知道这点,我还是为我曾经的内疚,感到有点不值。

「怀恩堂吗?离这里还满近的,你先顺著罗斯福路直走……」

我开始为他指点路径,一如我对其他路人那样。但是我身後却有个彪形大汉走了过来,大热天的,他却穿著风衣,还戴上帽T後的风帽,全身包得密不透风,到了柜台手上却没拿东西。我正觉得奇怪,那个人忽然一语不发地翻过收银台,瞬间把女店员抓在手里,伸手就是一把亮晶晶的蝴蝶刀。

女店员吓得花容失色,我也花容(草容?)失色。妈的,这就是所谓的便利商店抢案吗?拎贝未免也太衰了吧?果然那个风衣人用刀抵住店员,紧张地环顾了一眼店内,

「里面的人全部不准动!我身上还有枪,谁动我就干掉谁!」他又舞了舞刀子,这次目标竟然是我:

「喂,小弟,去把收银机撬开。」

「啊?」我呆住。

「拖拖拉拉的干什麽啦,干,叫你做你就做!敢慢一步老子就把这女的做了你信不信?」他说著用蝴蝶刀顶了顶那店员,女店员呜咽地哭了出来。

我本来想说店员的死活关我屁事,但是我心知肚明这样我会良心不安。只好摸著鼻子也翻进了收银台,干,这样没录声音会不会以为我和这个风衣男是共犯啊?监视器你要争气一点啊!

我从来没在有收银机的地方打过工,所以叮叮咚咚地敲了很久,收银机还是死不打开。最後那个抢匪一整个不耐烦,一手扯著店员的脖子就越过我的手,打开了收银机就把钞票全扯了出来。

不过都是些红色一百元和零钱,据说便利商店已经学乖了,不敢再把大钞留到深夜。那个抢匪「啧」了一声,好像觉得没鱼虾也好,拖著女店员就打算迅速出店门,但是柜台忽然传来「碰」地一声巨响。

我惊讶地抬头,才发现那个纤瘦的男人,竟不知何时拿了两罐特大号绿茶,用力搁在柜台上:

「结帐。」他淡淡地说。

「啊?!」这回是我和抢匪一起出声。

「我要买这两罐绿茶,请替我结帐。」男人很有礼貌地说。

我听见那个风衣男随口说了声「神经病」,也不打算理会这个人,拖著一直尖声怪叫的女店员就想离开。但是那个男的却举起了绿茶罐,直接挡住抢匪的路:

「我在赶时间,麻烦请快一点。」

「谁管你在赶时间啦,妈的给我滚开!」风衣男终於不耐烦了,我猜他穿成这样一定热毙了,难怪会没耐心。他把蝴蝶刀移离女店员的脖子,朝著那男人张牙舞爪,这个决定就注定了他的命运,那男的根本连闪都没闪,绿茶罐直接推向抢匪的脸,风衣男直接和保特瓶底接吻,力道竟然大到他连站都站不稳,碰地一声撞到了收银台後的墙。

「多少钱?」

那男人沉默地从口袋拿出皮夹,女店员还一愣一愣地眨著眼,那男的无奈地转过头,看到我手上同款的绿茶,我识趣地开口:「一、一罐五十啦!,」那男的点了点头,从皮夹抽了一张小红出来放在柜台上,转身就离开了。

我看见那个抢匪从地上跳起来,竟然从身後扑向那个男的,我开口想叫他小心,但根本不用我提醒,那男人忽然以异常敏捷的速度翻过身来,把抢匪直接压倒在柜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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