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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云知道(41)+番外

作者: 阅读记录

状若疯狂,嘉耶度举起染血的刀锋,风韵犹存的颊旁燃起火焰:

「当初他是看上你半人鱼的姿质,还有氐人的优势,这才把你千方百计骗走,想利用你照顾他的安全!这种人值得你为他死?哈哈哈,托洛托洛,这是他为你取的名字罢?『锐利的刀』,听见这名字你还不明白吗?喀札隆这老贼从头到尾,都只把你当作一个保护他、为他卖命的工具罢了!」

「我知道……」

人鱼的回答异乎寻常的平静,仰躺在喀札隆不断淌血的左眼下,似乎知道对方的视线已模糊,他将胸口最後一桢绷带也拆下,绷带下的肌肤光滑,上头却是醒目的十字刀痕,宛如烙印:

「但是我……在翡水总是被氐人们冷眼相向,他们从不和我说话,一味地排挤我,甚至在我身上刻下屈辱的印记……唯一的父亲是神庙祭司,他见到我却只能流泪,因为我让他想起我的母亲。所以我只能躲在水底,只有那里我才可以不被干扰地哭泣……」似乎因为胸口痛楚,托洛托洛最後一次举高手臂,替已然呆愣的老板温柔地拭去眼角血迹:

「但是有一天,我偶然浮出了水面,残酷的天空下却出现了一只手,一只有力、健壮却又比海水温暖太多的手臂,他跟我说:『上来罢,水面上的世界更有趣。」夫人,你不明白,这句话对平常人来讲简单,对一个不信任任何人,孤独而寂寞的翡水半人鱼来讲,意义有多麽重大……咳,所以我……即使老板再怎麽利用我、伤害我……氐人自古以来就是极重恩情的种族,我还是……」剧烈的咳嗽,放下的手臂再也无力举起,轰隆一声,白光在极近处斩下,大地隆隆震动,广场也跟著碎成破片:

「我还是……想保护老板到最後……」

霹哩啪啦,岩盘在脚下如碎裂蛋壳,整个神庙广场宣告崩毁。伴随著嘉耶度失足滑落的惊叫,喀札隆却似无动作的意愿,拥著托洛托洛的尸身,苍老的脸逐渐归於平和,她最後瞥见他鲜血淋漓下的笑容,这是她第一次见他那样笑。宁静、致远,与以往用胜利或财富堆积出来的笑容全不相同──这也是她最後一次看见他的笑容。

轰隆,脚下最後一块赖以支撑的石块也宣告破裂。嘉耶度在空气中拉出嘹亮的惨叫,千均一发之际以手掌攀住岩缘,恰与喀札隆主雇被石块淹没同时:

「救……救我,谁都好,快点来救救我!」

一抹灰影迅速从上方掠过,听见嘉耶度夫人漫无章法的呼救却又折回来。没有搭救的意思,笛安和露塔相拥坐在小黄瓜身上,执旗少女的脸色微红,显是已经过相当的「牺牲」。少年的蓝眼盈满冷眼旁观的意思,只是静静凝视著兀自不断挣扎的嘉耶度。

「以内亚……安息小姐,拉我上去,快点拉我上去!」近乎大声尖叫,死亡的恐惧让嘉耶度抛弃了尊严,似溺水的兔子般朝浮木索求救助。见笛安凝结如冰湖的俊秀面庞始终不为所动,夫人一下子紧张起来,双眼睁大,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嘉耶度近乎狂喜地望向执旗少年:

「以内亚……不,不,笛安!我亲爱的笛安……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敢和你讲,你……你其实是我和以内亚城主的骨肉!我……我知道你现在难以相信,但这是真的,你母亲……你母亲只是无奈下接受了你,把你当作亲生孩子抚养,其,其实我才是你真正的妈妈!」双眼瞠大不住喘息,嘉耶度空下手来颤抖地伸向斯波象:

「你……你不会弃自己的亲生母亲……於不顾罢?」

象背上的少年突然有了动作,却不是对夫人,而是回头向紧紧抱住她腰际的露塔说话:「露塔,既然我害了你,让你不得以背叛抚养你多年的养父……」以戏谑笑容回应嘉耶度期盼的目光,笛安在对方惊惧与不信的目光下一拍斯波象首,在焦雷震震的夜空下扬长而去,傲然而残酷的声音回荡在嘉耶度耳际:

「那麽我应该好好弥补你一下……不如我也背叛我亲爱的母亲罢!」

绝望的惨叫声响彻天际,最後一道焦雷几乎从嘉耶度夫人头顶劈下,双手兀自朝天空伸去,彷佛临死前也要拥有世间的一切,显赫一时的堂尚家族遗孀最终只有石头陪葬。

「为……什麽,你会知道我……心怀不轨?我在磨钻时……明明……明明没有露出什麽破绽……」意识恍忽中,鲜血自额角涓滴而下,她彷佛见到那追求许久的代云,以阒黑的姿态出现在她眼前。双目紧阖,她不甘地向对方询问。

「……因为你的眼神,」阖起的眼睛睁开了,白神色默然地望著他,淡蓝色眸中的火焰稍稍减退,怒气似因发泄而略熄。她觉得代云的目光染上些许怜悯,些许哀伤:

「你的眼神……在讲到你所爱的人时,是这样地充满占有欲,你的眼瞳中只有你自己。人类,你知道吗?当真爱一个人的时候……眼神不会是这个样子的,痛苦、甜蜜、嫉妒、包容……还有某些时候,无怨无悔的付出;你的眼神只有得到,从来没有牺牲,」

回首望向广场唯一没有崩落的一角,那黑色长发的惊惧身影,代云再次阖起眼睛,这次是诀别的意思:

「所以我第一眼看见你时就知道……这个人从来也没有真正爱过人。」

愣了半晌,血滴流下眼眶,嘉耶度夫人终於自嘲地笑了,极其凄凉的笑声:

「从来没有……爱过人……吗?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雨声。黑云持续在空中翻涌,震耳欲聋的雷声却已微敛,大雷雨终究走到尽头,伴随著夫人被大雨打湿,深埋於乱石堆里的尸身,大地一片静寂,石头城在哀伤中承接雨露的滋润。好大好大的雨,以至於白倒回包心菜怀中时,连视线也模糊不清了。

「白……?」墨黑的袍子褪回原来颜色,雪一样的苍白,被大雨打湿後,显得更透明了,几乎就要消失在臂弯里:「你……你还好吗?」

著急的声音,从万雷中恢复神智,包心菜紧抓怀中的代云。

「我没事……」虚脱的声音,却尽力在包心菜耳里灌入笑意:「我只是……很累了而已。祭司……不,匠父叔叔……」抬手轻唤手持石杖的身影,光精再次游出,在雨漆黑的帷幕里绽放光华。

「代云大人?」

「我……想要休息了……」眯起眼睛,彷佛连多打开一丝都嫌累,白安稳地陷入包心菜的怀抱里,就像他们随商队旅行时,好多好多无月的夜晚一样。少女边侧躺边唱著家乡的安眠曲,而白在她身边吮著指头入睡:

「我想要实现……那个愿望……」

担心地看了一眼包心菜,少女不知所措地回望匠父。深深叹了口气,祭司终於开了口:

「可是,包心菜小姐她……」

「让她……作选择罢!虽然这样有点任性,但是,无论你做什麽样的选择,我已经决定是姊姊了……包心菜姊姊,阿白永远都……相信你。」伸高苍白的右手,他再次抚动包心菜被雨打湿的脸庞露出笑容,雀斑的脸蛋更加大惑不解,她求救地望向匠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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