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霜霜在那里?」
丝毫不让步,剑傲的语气越来越严厉,人说仇恨往往会蒙蔽了理智,他几乎可以看见岱姬手持利刃,在发现真项之后,朝霜霜胸口刺落。这句话语气静得可怕,如剑芒,深入问话者胸口,让对方猛然感受到他对这个问题的极度认真。
身后的声音停滞一阵,似是在犹豫著,终于再次开口:
「在隔壁房睡著,我从来没动到她。现在回答我的问题──那把小柄那来的?还有,这把短剑是你的吗?」
只觉背心一凉,这触感剑傲太熟悉了,果然黄金短剑被发现了。
「……什么短剑?」
明知故问,剑傲疑惑的反而是岱姬前一个问题。小柄?记得那是他从死人身上顺手牵羊的事物,不知为何,他始终收在怀里,东西的原主却随时间而模糊。
对了,是曾经有个死在他剑下的男人……
「抵在你身后的这把,这种利度,天下少有,又通体金黄,你应该不会认不出。」
剑傲深吸一口气,果然没有将父亲的遗物贴身藏好,是会遭到报应,只是这报应来得可真快:
「是……那是我父亲留给我的遗物,遗漏在小姐家……是以特地来取回。」
「哼,一把短剑,让你特地花时间来取?」
背后的身影更冷,微带讽刺,似乎要套出他话,以确认他的真实身份,坚毅的语气竟有些颤抖。
剑傲轻漠一哂,他怎不知道对方用意?黑色的双瞳染上些许深邃:
「因为……那上面有我真正的名字,我怕给人看见了……会认出我是横行东土,恶名昭彰的……『魔剑』。」
原本凭他语言能力,他尽可以巧言令色一番,就算不让岱姬完全相信,他也有信心让她在半信半疑之下,先行弃剑,好让自己有机会逃脱。
然而他不想,也不屑这样做。
感觉身后那柄利刃剧烈地上下颤动,彷佛随时都要深深埋进肉里,身后静默的出乎意料,要不是那把剑还随时威胁著他的性命,剑傲甚至要以为对方在听见这句话后,是否已经因怒气而融化殆尽。
然而事实证明他所料有错,因为接在静默之后的,是一声尖锐、痛苦、又夹满杀意的尖叫声。
这应当是他听惯了的,连同那报仇的利刃在内,这已经不知是多少次的复习,然而出于岱姬之口,竟令他不想承认地格外异样、格外难受。
「你这恶魔,到地狱去承受你罪恶的深渊罢!」
沉重的心脏一揪,任由那痛感逐渐刺破衣物,剑傲竟一时茫然,眼看那短刃就要挖出自己的五脏六腑,身后的凶器却斗地止住了势头,疯狂的报复者被某样事物所抑,回过了身去。
「不要……岱姬……岱姬你听我说,先问清楚……先问清楚好吗?就算他是那个人,天叶也未必就……你不能乱杀人呀!」
身后传来衣物磨蹭的声音,显是三郎抱住了已失理志的妻,声音彷如老化了一倍,充满了哀凄与苦口婆心。
「有什么好问的?他是『魔剑』,那个没人性,没心肝的修罗!还骗得我……骗得我为他担心一夜……他……反正就是该死!」
几近疯狂的叫喊,好似从地狱的深处随著火焰穿透人间,剑傲听见扭打的声响,然后是手掌击中血肉之躯的声音,显是三郎被恶妻认真的一掌丢了出去,抵在自己背心的剑尖晃来晃去,不时深入一寸,似乎也是争执的结果。
「我无意否认我的身份,既然到此地步,我也不做辩解,我只是想问……」
剑傲在吵杂声中徐徐插口,如利剑般穿透人心的声音,止住了岱姬激动莫名的喘息,也迫使被摔在墙上的三郎抬起头来倾听。微微叹息一声,他仍是背对两人:
「令郎……那位月山天叶先生,到底是在何时,何地,疑似死在我的手下?」
本来无论谁找他寻仇,他都是不问因为所以的,反正有人想杀他,基于自我保护,管他寻仇还是抢劫,一率无差别格杀,省得麻烦。
只是他对于这一对老夫老妻,竟不知为何的,有著极特殊的感情,致使他不自觉地在心底深处,渴望这件事能是椿误会──事实上这种事情常发生,进而化解干戈。
此问一出,背后即刻响起岱姬狂乱的笑声,尖锐刺骨:
「你何需问?反正你本来就该死,乖乖领死就对了!」
剑傲心正一沉,自暴自弃的情感蓦地涌上胸怀,他真想就这么引颈就戮,反正终究有一天会死,与其死在锲而不舍追杀自己的猎人们手下,倒不如给自己喜欢的人杀。
正胡思乱想间,却听被娇妻掼到墙上的三郎,以苍白而微弱的声音开了口:
「天叶……是因为参与三年前……『茱萸楼』的行动,被阁下……被『魔剑』所杀,死得很惨……非常惨,惨到让人不忍足睹。那把小柄,就是那个时候,从『岱月』上丢失的……」
剑傲的呼吸猛然缩紧,脑中泛起薄雾,一下子回忆全涌上脑海。
那个哭著要见母亲的大男人,那把令他妒嫉的剑,那声凄厉的惨叫,还有那时的他……在身后两人均未察觉的情况下,原本漆黑的双眼悄悄染上鲜血的缨红,以致于三郎接下来的问句,也在他耳内化为血液漫流:
「天叶是……你杀的吗?」
岱姬猛地吃了一惊,原因是在她剑尖威胁下的俘虏,在听见这问话后,竟开始轻颤起来,她知道那不是恐惧的战栗,因为对方散发出的气势,竟是如此的紊乱和深沉。
直到她听到剑傲微弱的笑声,先是短促的一两声轻哂,然后是直率的长笑,最后是扑天盖地,几近歇斯底里的狂笑。
岱姬和三郎均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慑住了心神,几乎在同时间,短剑前笑得弯下腰的被挟持者竟凭空消失,在岱姬的心神反应过来之前,痛感袭上被强制扭向后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紧握短剑的一手被反折而起,凶器给偷袭者夹手夺过,然后贴近自己耳根:
「茱萸楼的人……有不是我杀的吗?」
感受到持刃的右手骨骼一阵清响,然后是断裂的疼痛,岱姬的右腕即刻失去作用,她却不认输,右手被制,左手却捏成拳头,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回击对手的脸颊。
剑傲神色冷漠地侧头闪避,另一手随即临空格下,男女的力道毕竟有所差异,纵然岱姬的体术亦是经过训练的优异,仍是给他轻轻一拗,连臂带人整个软了下去。
「……要找我报仇?」
剑傲的声音淡然,头枕在岱姬的肩头,听不出半点人类应有的音韵。
「你去死……!」
完全听不进剑傲的问句,岱姬在他攻守互易的挟制下用尽力气挣扎,若不是遇上岱姬,剑傲真一辈子也不相信中年妇女能有这般大力气。岱姬失去理志地狂叫、扭动、悲鸣,剑傲却异乎平常的冷静,在她尖叫的声浪中瑀瑀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