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们这些妖仆,都得向她和玉藻前辈致敬呢!猫又大人不想回来,与卑贱的我们同进同退,从事野蛮的夜行,那是大人的矜持啊!」
二子惶恐地鞠下躬去,脸在汗滴掩埋中显得格外狼狈,差点没拿镰刀起来擦汗:
「是,大哥,老子我……不,不对,我知道了。」
「对了,二弟,你记得和大家说说,上回追踪猫又大人的发现没有?」
罔顾弟弟的意愿,镰鼬的大哥再次亲谑地舐过二子的颈,惹来他一身寒栗,好像光凭舌舔,便可挟带镰风将颈动脉割断:
「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怎不和百鬼的群妖朋友们说说?」
二子闻言倏地直立,缺氧似地不住喘息。
「我,我想起来了,大哥,我正要和你讨论……」
侧身一闪,假藉宣布事情的契机,镰鼬二子终是快速脱离兄长的掌握,连忙退避三尺,以免再被拖回去享受「兄弟之谊」:
「上次老子跟踪那婊子……我跟著她,结果大哥知道吗?竟看见另一个人也跟随著那女人!我本来以为是敌人,结果那贱婊……那女人竟然和跟踪者聊起天来,还笑得他妈的贱!呃,总,总之,我谴小妖去调察清楚了,那个骚货的对象是男人,还是人类……」
二子的声音虽不算大,但在这静如空山的推古神社前也够清楚了,登时举众大哗。在场崇拜猫又者不在少数,不信、疑惑、愤怒和嫉妒的声音此起彼落,掩盖了二子接下来的话声。
不意外地看见猫又又吐了吐舌头,那小姑娘似对自己引起的骚动毫不介怀,甚至还有些得意。付丧神定是谴猫又来凌乱人间的,剑傲不禁垂首轻叹。
「二弟,你又错了,猫又殿这么做,一定自有她的道理啊,你这样擅自评论她的品格,实在太大逆不道了。」
然而镰鼬兄长的语声一出,登时压住了群妖的喧哗,瞬间将气氛冻结回肃静:
「就算大人她随人类去了,二弟,那也是她睿智的诀择。毕竟在这古老的都城,人类怎么都比妖群高贵,大人在人类那寻得了归宿,身为下属该普天同庆!怎可依此在背后毁谤猫又殿?二弟,你太糊涂了。」
「大……大哥的意思是,不去理那婊子,让她自己寻开心?」
二子对兄长的决定似乎大为困惑,直率的脑子听不出弦外之音,急切地追问:
「可,可是那是人类耶……且况那婊子她是『红姬』,再怎么样都不该……」
质疑的话还来不及说完,震耳欲聋的火焰却与话声同时被截断,只因有个更大的声音划过祭坛下群妖,直达镰鼬三兄弟所立之处,声声震人:
「对不起,小妖斗胆有个疑问,想请问镰鼬大人!」
包括镰鼬三兄弟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发声处望去。好奇地争看继雨降壮烈牺牲之后,到底还有那个不知死活的妖怪胆敢与权利争锋。
镰鼬的头领眯起眼睛,妖怪的聚会一般不以原形,因为妖物的原形委实太占空间,但人形又显不出百鬼的特色,因此规定凡此类祭典,必以原貌的面具代替真身,此刻入眼的竟不是预测中的重量级妖仆,而是一个连他也难以辨认,名不见经传的面具。
原来那面具的现任拥有者正是剑傲。听著镰鼬两兄弟的对话,他在旁思忖许久,心中隐隐有个构想,虽然此举颇为冒险,但是除非孤注一掷,否则事情永不会有进境。
但此刻露出人类的真实身份当然不妥,若是给猫又认出,后果更加堪虑,只得顺手点倒了一个离他藏身墙角最近的倒楣妖怪,强制商借身份一用。
剑傲透过面具的隙缝瞥向台上的镰鼬,这面具有个极长的舌头,满头蓝发,恰巧将他殊异的发色遮蔽无遗。却见二子转向兄长,似是请示他吩咐,镰鼬的大哥俯首低语几句,随即见二子大踏步站出,威风凛凛,厉目望向剑傲的方向,声音恢复原有的霸道:
「我大哥说了,你有什么疑问,快说!」
剑傲见过他之前的窘迫,此刻又见他狐假虎威,反而更显滑稽,忙不迭地敛住溢到唇边的笑容,将惊慌堆满面具下的脸,配合恰到好处的肢体语言,以天生的戏剧细胞临摹雨降的诚惶诚恐,再添加三分小镰鼬的纯真无辜:
「小……小妖只想大胆请问,为何百鬼的大人至今还未现身?」
他不确定百鬼门的头领究竟以何称呼,只好用「大人」含糊带过,好在群妖被他话中含义所吸引,倒没注意它用词的不当。
自从猫又处得之百鬼门头领失踪的消息,剑傲就留上了心,心知门里高层有意隐瞒「大人」失踪的讯息,即是因为他们心知肚明,真项一旦曝光,非旦引来各界猜测,难保不会有人趁此叛起。
他本意就是先炒起骚动的潮水,以此迫得镰鼬无法继续隐瞒。要是百鬼头领当真安然无事便好,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如此从信徒以至于干部,其信念必定有所动摇,他就有乘势而起的契机。
此时一问,果见二子的汗水再度淌下,求助地望向身后的大哥。
不知镰鼬兄长又向二子说了什么,这次却很简短,布满汗水的鼬面再次回到审问的岗位:
「不是跟大家宣布过了,九十九殿身体不好,没法出来受这种风寒,你他妈的还在那罗唆什么?」
剑傲丝毫不让,语气虽然恭敬,态度却是强硬,一点也不因对方的驳斥而退缩:
「百鬼夜行之夜,乃是我们百鬼门重要的祭典啊……大人就算再怎么有恙,也该出来看护看护我们……如此避不见面,小妖实在担心的紧……」
群妖此刻已让出一条道路,让他得以缓步接近祭坛,近距离面对镰鼬三兄弟殊异的气势。这当然是十分危险的,然而剑傲除了城府外,却额外有股不衬于年龄的孩子心性。
与其再被寻求魂封解法的机会所折磨,倒不如自己披荆斩棘去接近机会,最坏的情况不过在群妖包围下杀出重围,百鬼门搞得他连日来鸡飞狗跳,如今他要反赢一著。
二子再次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正要回头再请示兄长,剑傲却一个箭步踏前,身体已触到祭坛边缘,打铁趁热,阻住镰鼬再作辩解的契机,他将声音拉细拉低,让自己符合一个与世浮沉、忠心耿耿的小妖形象:
「小妖只是担心,大人如今还没有现身,猫又殿又同时失了踪……再,再加上不可信的人类插手,这……这是否有什么不妥?」
声音的语调虽然惶恐懦弱,但大小却异常清晰,骚动的浪潮再次掀起,这次已有几声成句的抗议:
「猫又殿才不会干这种事!」
「你少危言耸听,你是什么东西!」
剑傲浑不管翻涌而来的骂词,不动声色地瞥眼望向角落的猫又,却见她再不如初始冷静旁观,一步踏前,对剑傲莫须有的发言露出她独有的媚笑。知道鼓动已见成效,唯须再有人推波助澜便可大功告成,当即一躬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