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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238)+番外

「大哥哥,你说你是李哥哥的朋友,求求你救救他好么?」抬头望著始终背向的稣亚,霜霜试图做最后的努力。

「我是法师,不是祭司,西地法师通常缺少治愈能力,」稣亚的皇语闷闷的,霜霜可以看见他是紧抿著唇的:

「且况我是火象法师,火象专司破坏,我……救不了他的。」

「怎么会……」

或许是错觉,雨水的冰冷让霜霜感到掌下的肉体逐渐失温,她急忙紧紧捏住,彷佛要凭藉这个动作,带回一个即将逝去的灵魂。本以为长梦后醒来就是愉悦的重逢,意识空间中的「她」是这么跟她许诺的,如果梦醒的代价就是生离死别,那么她宁可永远沉睡。霜霜呜咽地抱紧了无力的双肩。

众人正怔忡间,妖狐却忽地想到什么似的,回头朝一直静立一旁,以恐惧与怜悯交杂的目光观望的镰鼬幼弟。

「对了……」玉藻前瞪大眼睛,彷佛知道他的意思,小镰鼬竟怯懦地,一寸寸地挪近众人所在之处,先是向晕在妖狐怀中付丧呜呜叫了几声,明白自己无力救治,他颓丧地低下头来,改望向剑傲胸口那血如奔流的伤口。

「镰鼬一族的幼子……能够疗伤!」妖狐跳了起来,对于这绝处逢生的发现大为兴奋:

「族人,你让幼弟接近他,以舌舐伤药,无论多么严重的外伤,他都有痊愈的力量……」

「好极了,最好镰鼬一族都是笨蛋,或者跟你一样,都是不世出的天使。」白了玉藻前一眼,稣亚对他的天真浇以冷水:

「就算镰鼬的幼弟再笨,也不会笨到会救一个绑架他的敌……」

正摊手讽刺,稣亚到唇边的尖刻却蓦地尽数倒吞。只因他看见,镰鼬的幼弟纵然恐惧,颤抖的身躯仍是悄悄靠近了剑傲苍白的颊。小舌轻舐上头密布的鲜血,脸颊的擦伤刹时填补,连旧有的疤痕都洗刷殆尽,霜霜以双手遮脸,颤抖地看著镰鼬幼弟将红舌下移,然后,似桑田填补苍海,胸口重生的肌肤往血液簇拥的中心漫延。

「拔刀……」

或许是看惯镰鼬幼弟疗伤的奇效,见他专心舔舐伤口的神情,玉藻前赶忙向霜霜下令。眼角犹挂泪痕,霜霜极快醒觉,双手奋力交握刀柄,好在她生来怪力,刀刃和血肉发出刺耳的挤兑声,少女猛然一站,岱月终是不甘愿地滑出伤口。

剑傲抽动一下,镰鼬的舌尖很快地代替武士刀覆盖创伤。霜霜屏息细听,伤者杂乱的呼吸竟有平复的迹象,在饶有节奏的风雨里,冰冷的空气重新滑入维系生命的肺腔,众人的呼吸却停止,随著舌尖下的伤口一同缩小,一同束紧,法师瞪大眼睛,这是他第二次见证这项奇迹。

小镰鼬最先仰天吐气,面对那片已然平坦无暇的胸口。却听病人呻吟一声,霜霜的目光呆然,眼睁睁地看著原先垂落水洼的五指微微地、索求搀扶似地抬高,还来不及触摸到自己的面颊,微笑已先一步温暖大雨淋漓的身躯。几乎是用抢的,她再次将那笑容一把夺回,然后就是响彻云霄,忘情而热情的欢呼:

「李哥哥!」

这欢呼的冲击果然不小,却见剑傲眼皮一抽,竟是悠悠转醒过来,睁眼就是霜霜盈满泪痕的眼眶,还来不及欣赏,距离就已拉近到失去视觉,只能感受到那片被泪水洗涤、冰凉而颤抖的面颊,还有那股发自心底深处的热烫。

「我……似乎还活著?」

应该不用捏捏脸颊试探痛不痛了,他确信这热度是人间才有的专利。低头察看自己的淌著黄浆的伤口,举头再见小镰鼬那始终怯懦的脸庞,剑傲恍然大悟,细掌缓缓伸向那幼小的救命恩人。小镰鼬缩了一下,终是以大眼正视那大难不死的男人,低下头,任由那粗糙的掌抚过自己后颈:

「谢谢你……小朋友……」

苍白的唇泛笑,语气感激中有歉意,或许自己作事的方法终究有些偏差?被自己绑架的猎物所救,若是以往的他,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已无利用价值的人质当场干掉,以防对方循线追踪。

然而或许是顾忌稣亚,又或许是这场大雨浸得他心软了,世间的因果是如此扑朔迷离,在他去细想之前,继欢呼而来的拥抱早将他的思虑全夺了去。

「我不准你这么任性!」

激情过后,剑傲才发觉对方单薄的肩正在颤抖,他一呆,不敢去触碰那湿透的紫发:

「你和……你和爸爸……你和爸爸、语师哥、小猴子……还有好多好多师哥一样,对霜儿好,让霜儿喜欢之后……就全都不负责任地跑掉了,抛下霜儿一个人……我不许你这样!」她忽地举起手来,失血伤重的他根本来不及闪避,只得眼睁睁地看著那力如小犊的拳正中鼻梁:

「要是李哥哥以为一个人的生命,只需要对自己负责……那么我在魂封中挣扎是为了什么?」

看著一丝鲜血淌下鼻孔,剑傲无力去擦,难得看他这副仓皇的模样,稣亚对大叔求助的眼神视若无睹,只是冷笑:

「这可不关我的事,惹女孩子哭的男人,通常只有自己想办法。」

无法触碰霜霜,剑傲只得忍著胸痛,将细瘦的臂移向大雨中遗落的短剑,金黄的光芒有些刺眼,他先是用指尖轻点,然后才颤抖地拾起,宛如重拾一段生命。

「凌姑娘,」

空下的一手将紧靠的霜霜悄悄推开,他像个孩子般捧起短剑,亲自按入少女染满血迹的掌中:

「从今以后,我的尊严,我的真名,还有我这身性命……全都交给了你,我的葬身之所,由你来决定,这样好么?」

她没有回答,只是粗鲁地抢过短剑,忽地一甩长发,竟将系于左首的发兜拆了下来。剑傲一呆,这才认出那是皇朝佛寺里他亲手为她戴上的饰品:

「你说等我好时,要我亲手还给你……」

感受一段温暖落入掌心,还未低头检视,他好不容易拉远的距离又被重新抱拢:

「但这终究是霜儿的东西,不能就这么送给你,所以现在换我了。这发兜目下只是借你,终有一天……终有一天你要再还给霜儿,不管一年、十年、一百年,你都要笑著拿来还我,君子一言……」

他笑了,没想到同样的承诺,如今却角色颠倒。「快马一鞭……」他在她耳畔低语回应著。

线……已经缠上来、甩也甩不开了。

「很抱歉,我们……得先走了。」

正沉溺于眼前的一幕,稣亚却被妖狐温雅的声音吓得一呆,转头看去,玉藻前已重新抱起晕迷的付丧,金色长发束起,整了整散乱的桂衣,朝众人一鞠躬:

「小姐的精神受损不小,得找个幽静的地方好好安养,先生似乎也需要休息,就不多叨扰了。」

「你不让她和我们一起么?」霜霜对这突然的决定显然有些讶异,毕竟救命恩深,她对付丧已生感激之情:

「这么多人一起疗伤,也总有个照顾,要是遇到什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