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皇朝人类的使节啊……」
认出族人,对于家乡同胞,剑傲虽然向来缺乏族群认同感,但毕竟太久没有遇见国人,他起立以示对吾王的敬意:
「应该不可能让深宫内苑的上皇亲自出马罢?相传当今上皇连后里都尚未决定,更遑论其他公主皇子,上皇派得出谁来求婚?」
「那个人……该是上皇朝的第一『宰辅』,也是你们王上的亲弟弟。就是因为老哥没有子嗣,又坚持不娶皇后,所以只得让弟弟代兄从军的样子──公会的消息是这么写的,里面皇文太多,我看不大懂,总之大意是如此。」
「原来如此,所以他是娲羲上皇李凤的胞弟……李麒。」
私毫没有对于名讳的避敬,剑傲喃喃脱口,目光凝视那步上木架厢房的青年人更深。来客在ju花的簇拥下和接待者再次敛紝为礼,他从青年的举手投足里感受到一种雍容大度的气韵,不是心理作用,剑傲确信即使在路上相逢,他也会不由自主地屈膝。
「你们的王室也姓『李』?是同一个字吗?」
「是啊,我和姓与国姓相同,」剑傲两手环膝,轻松地笑道:
「本来照规定该要避讳的,但我们这些门流间人,本就从来不理官府制定法在干嘛;何况就算有王法,也给我犯了七七八八,再多一条死罪也没什么。」
碰咚,太鼓的韵致忽地踬仆一乱,稣亚的心脏也随之一震,内里的足轻将民众赶回道上,在菊闱周遭清出一尺见方的空地。
惊呼与退避声忽地传遍街巷,道旁的侍女掩起口来,孩子握紧母亲的和衣下襬,却偷眼窥视城门的来向,稣亚这才发觉若叶的城池又有新客,只得暂时将好奇心转移:
「好像……又有什么人来了?」
他不由再次起身,琥珀色瞳一凝,这才明白骚动的原因。风般轻柔的脚步不激起半点尘土,远方的来客即使身处庆典中,仍卸不下满身的锐利;与沙漠土地同色的肌肤闪著迷人光泽,似乎将日出冬季的冷风视若无物,为首的男性竟赤裸上身,且不分男女,腰间弯刀闪烁的光芒彷佛召告天下,它所尝过的鲜血不亚于任何敌人。
「沙漠精灵……」
稣亚喃喃脱口,虽然奖金猎人的工作性质让他跑遍各地,但常人毕竟难以涉入希拉精灵的沙漠圣地,他也只在同业里见过几个沙漠精灵而已。他用肘顶了顶身畔的搭档,要他一道欣赏这千载难逢的奇景。
即使对自己的美貌自负如稣亚,也不禁在沙漠精灵前屈服,很难想像一批全副武装,满脸肃杀的队伍,移动起来却仍如此轻松敏捷,彷佛天生便与这世界相容。
精灵的存在对自然不是负担,而是不可或缺的元素,若是换上一群人类,恐怕光是粗鄙和杀气便令人退避三舍,稣亚再次不自禁地脱口:
「真是不可思议的种族啊……你说是罢,老头?」
见搭档久无回应,稣亚终于感到有些不妥,回头欲察看,却见剑傲也正注视著那群精灵,微笑依旧,只是一手不动声色地抚住了索骨下方。更令稣亚惊奇的是,这只天打雷霹都不皱一皱眉的蟑螂,此刻竟像是忍受著某种痛楚,额角淌下汗水,连眉毛也凝了起来。
「怎么了?你受伤了?」
见到他的怪异举动,性急的稣亚扳住搭档手腕,就要一探究竟。剑傲像是突然惊醒,忙侧身避开,手也搁了下来,脸上又恢复那可憎的微笑。
「你说什么?我好得很哪,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他笑道,转头又自顾自地欣赏起队伍。
稣亚冷冷凝视他勾起的唇角,也算是和他相处一段时日,他了解这位大叔爱装神秘的烂个性,心知再怎么严刑拷打,对自己的秘密他也绝对守口如瓶。索性不去理他,瞥头又望回大街状况:
「由得你,你死了也不干我的事。」
却见剑傲又是微微一笑,也不回嘴,心中更起疑窦,这些日子来,斗嘴已成两人馀兴节目,然而现在,就是白痴也看得出来那过于勉强的笑容。而且动作可以掩示,成串的汗水却骗不了人,加上些微的颤抖,惹得稣亚不时斜眼瞧他。
可是剑傲素来穿著紧密,看不见他索骨下方有何古怪。稣亚不禁纳闷起来,同时也发现他这搭档另一个怪异之处:自从相识以来,无论天气冷暖,他总将身体包得密不透风,无论坐卧起居,连睡觉都舍不得脱下半件衣衫,好像衣服里藏著什么稀世珍宝,非要二十四小时随身掩盖不可。
若说是顾虑霜霜的存在,却又说不过去,有那个少女想看一个中年大叔裸露上身?
沙漠精灵的步履灵活,瞬间便到菊闱之前,群众的惊呼转成好奇和艳羡的叹息。信奉希拉的沙漠精灵鄙夷浅俗的偶像崇拜,对这些大自然的孩子来说,他们本身即为太阳,即为飞鸟与猛兽,故属于精灵部落的旗帜从不以人兽为形。
稣亚为那些绣满星月几何的单帽目炫。以大地的黄、天空的蓝交织成的袷袢衬托近于完美的腰身,年轻男性流苏也似地结满金色发辫,足上的靴套鞋和曳落腰际的长巾混成和谐的色系。传说沙漠精灵的织工天下一流,看来果真名不虚传。
稣亚素来崇拜美的事物,此时不禁大感心怡,一时将大叔的疑问抛却脑后。
但在满列鲜艳的色彩中,却乍现一个明显不合群的身影。稣亚正呐闷不见女性,一道黑影便即刻吸引他注意,未出嫁的精灵少女其灵魂、容貌皆被认为属于天上诸神,面纱和曳地的披巾是外出必备的衣物,但即使遮掩面容的行为寻常,他却从未见过如此热爱黑色的精灵。
从蒙面巾到长袍,领队的少女似被黑夜包裹,除了蒙面巾里若有似无的眼睛,唯一不被黑色淹没的,恐怕就只有她那双精灵独有的长耳了;而队伍首位的男性却正好相反,除了简单绣彩档裤和腰间的武具,他就像沙漠亲自孕育的野兽,若不是身处若叶城,有他在的地方似乎即成战场。
「真是个怪女孩……」
对于少女的兴趣远大于其他精灵,天生的感术体质让稣亚察觉到异常,黑纱下竟似暗潮汹涌,法师惊于精灵少女术力的澎湃,这吃惊也包括少女手中始终紧握不放、约有半人高的白色物体。
由于距离和光线的阻挠,他只能从那几乎垂地的长耳判断,那该是只以沙漠长耳兔为蓝本的巨大布偶无疑。
要不是身畔的异变,稣亚多半会跃下屋梁一探究竟。就在他倾身欲补强视力的同时,身后的屋檐锵当一声,竟是两物相撞的闷哼。回头却惊见那头黑白交缠的长发散落,剑傲一手攀住上弯的檐角,单膝触地,额发下乾瘦的五指紧抓索骨下衣襟,喘息如雷,汗滴如雨,一时间低垂的面容下雷雨交集。
「天杀的,诸神在上,你到底怎么了?」
赶紧放弃勘探的念头,稣亚往檐上进逼探察究竟。剑傲却几已退到天守底线,似乎极力避开沙漠精灵的视线,捏著衣襟的掌直要掐出血来。法师大是诧异,毕竟关心搭档,正想破例搀扶,却给剑傲挣扎伸出的手阻住,他注意到那上头布满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