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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297)+番外

「当失去魅惑之眼眷顾时,大多数人走向疯狂,即使在失心而死的前一刻,你眼中所见、脑中所萦绕的,仍然甩不脱那对诅咒的眼睛……这就是Odin‘s Eyes为何可怕的地方。」

尾音微敛,带点长远的感伤,大叔又把视线移回半身人身上,久久难以移去。

「今日菊祭盛会,岩流本有纳结诸方朋友之意,各位是远到而来的贵客,切磋武技,无论胜负,难免有所损伤,实非家父与本人所乐见,」

同样凝视半身人的银眸,岩流的脸却像雕刻版画,连眉也未抽动半下:

「本人看这样如何?筑紫对大人多有冒犯,岩流遣劣徒奉上菊酒,当面谢罪,悠铎的朋友大人大量,这件事就此揭过,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不出所料,傲慢的半身人再次忽略主人的圆场,银色的眼微微向上挑起,覆盖在修长睫毛下的眼眸荡漾涟漪。稣亚再次深深吸了口气,这种美当真天妒人嫉,存在本身即是罪恶,这句话过去他总以为是溢美,如今实例掉在他眼前,骄傲的法师也开始相信世界无奇不有。

「羞羞脸,羞羞脸,日出人类是胆小鬼,空有双手,却接不下奥丁战帖!」

「羞羞脸,羞羞脸,日出人类是毛毛虫,空有双脚,脚底抹油只会逃跑!」

自银发人进来菊闱开始便始终匿于身后的侏儒兄弟,再次发挥即兴创作的功力,对于半身人似乎颇为忌惮,出口的诗词不敢如若叶城下般嚣张。直到看见主人泛起赞许的微笑,这才大起胆子,重覆尾句的声量便大了许多:

「空有双脚,脚底抹油只会逃跑!」

「人类,你刚说你叫什么名字?」

见岩流的脸色起了些微负面变化,耶里克在矮人诗句的嘈杂间开口,虽不乏有圆场的意思在,语调却异常严肃。

忽然见问,年轻武士似也吓了一跳,意识到对方询问的是名字,无论在东土或西地,正名都是决斗前必要仪式,无论是承自父母抑或诸神所赐,名字代表著男人的名誉,以及生而为人的尊严,他于是一推腰间太刀,深深鞠躬:

「在下播磨筑紫,播磨藩主幸郎的二子,请阁下多多指教。」

「播磨啊……」

菊闱难得又安静下来,筑紫的介绍里隐含些许残存的骄傲,百年来祖先的影子透过名字,传递部份到没落的子孙身上,少年袖口上的桔梗似也随之活跃起来:

「我记得……那该是古老日出的某处大名的族名。据说播磨诸侯和若叶家族一向是死对头,彼此争战多年,直到前些年播磨和若叶家在近畿附近交烽,藩主中箭身亡,一场战争搅得家族兵败如山倒,日出旌旗从此翻云覆雨,成了若叶掌下的禁脔,」

淡然一笑,剑傲再看一眼面容清秀的筑紫,目光露出兴味来:

「不过……播磨在西方势力纵是强弩之末,暴动起来也足颠覆一隅,这男孩与其说是拜师学艺,不如说是押在若叶家的质子,万一他家出了什么事,恐怕第一个遭殃的就是这位小武士。」

稣亚望著筑紫那双微带怯懦的黑色眸子,少年的眸色很淡,似受初春的清雨洗涤,未被太多世俗杂染。然而眼里长期郁积的块垒却堵住灵魂,稣亚觉得它有话要说,却又无从出口。

「我觉得他……有点眼熟。」法师突然下了个结论。

「眼熟?」

「嗯,就是明明未曾见过,却又莫名地熟悉,我的即视记忆力好得很,常常会有这种感觉。」稣亚满不再乎地一挽长发,低声答道。

「不定他曾经和你一夜温存,翻云覆雨,这才令你印象深刻,」

剑傲笑了起来,顺势向旁挪了两步,避免瞬间被火焰秒杀:

「只是不知道你当时是男是女……」

「既然这样,那便比箭罢!」

就当稣亚双手高举,正准备枉顾藻井下数千生灵的性命,牺牲观众铲奸除恶的当儿,语气保持冰冷,耶里克的提议却让四座皆尽一惊。浑不理周围人的反应,白发人边说边缓缓踱至祭台后方,成排的靶座在纸灯笼照射下如银月,他抬手只摸得到下缘,半边银眼却一亮:

「这里搁了这么多剑靶,该不只是装饰而已,阁下既不愿见血,不如以弓箭相竞,既文明又省事。小主人,这样可以吗?」末句他一躬身,又是卑下恭敬的语气。

「可是……那是供『流镝马』所用的箭靶,流镝马故名需在马上行走,阁下……阁下若是骑马,恐怕……」意识到接下来的话恐有轻视的意味,筑紫连忙悬崖勒马。

「『流镝马』?那又是什么东西?」稣亚皱眉。

「流镝马?喔……你看祭台上的靶座,从右到左共有六面,武士在马上弯弓,坐骑从靶心前纵足而过,射者抓稳时机再放箭,最末以红心多者为胜;是集骑术、箭术和判断力于一体的武士礼仪。」

佼幸逃过搭档追杀,剑傲不由得感谢起藻井下过多的人群。

「你会射箭?」稣亚凝起眉头,对他的如数家珍显然惊讶。

「饶了我罢,叫我双脚站稳地面去射墙都不见得中的,何况骑在马上。流镝马的技术是要长期训练的,而除了剑以外,我还没试图碰过其他武器。」剑傲笑道,一抚腰间剑铗揶揄。

「跟播磨大人比箭技?这些矮子不想活啦?」

未及逼问搭档吊胃口的尾句,耶里克果然一言惊四座,祭台旁的卫佐窃窃私语,全是负面评价。其实不用他们嘀咕,法师虽对武术不甚了了,以他对西地种族的理解,半身人与弓箭也绝非适当的链接:

「对方是岩流大人爱徒,打五岁起就接受标准武术教育,若叶城里,他的流镝马除岩流大人外无人能出其右,会输给一个西地矮子?别开玩笑了……」

「听说这些矮冬瓜长年海上行走,想必连马也没看过几回,大约不知道流镝马是何许技艺罢?」

这回轮到半身人的厢房不甘示弱,纵使艾达的个人主义极盛,团体观念薄弱,但对方指名侮辱自己种族却是不争事实,不是为银发人平反,白艾达单纯为自己出一口气,一时间东厢对骂不决:

「你们这些人类又有多擅于骑术?」

「耶里克老大,我们支持你!」

「老大,别和他们比箭,来比开船罢,我就不相信这养尊处优的人类胜得过我们!」

不容属下在众人前失礼,岩流挥手便足以提醒祭典气氛的庄严。若叶一方很快郾兵息鼓,只馀充满敌意和蔑视的眼神和奥丁来客互瞪,确定双方的距离在安全范围内,岩流这才淡淡一扯上襟,出言却在众人意料之外:

「曹官,给悠铎的来客备马。」

菊闱里头一阵哗然,岩流此言,竟是同意这场比试。愣了半晌,负责管领马匹的曹官这才从讶然中惊醒,忙遣侍童递上马鞍和辔头,自己则亲自牵了匹黑马上来。

「师匠……」

担忧地踏前一步,筑紫试图劝谏的勇气却被岩流的冷漠逼回,只得默默看著半身人爬上有他三倍高的鬼丸。不敢过于靠近白发人,童仆们只在数尺外双膝跪呈,耶里克的目光从护具、鞍配和蹬腿上扫过,随即挥了挥手,白发在暮色中掀起浪潮,只靠单手便抓稳马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