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怎么过?」叹口气,好吧好吧,反正他是疼女儿的笨爸爸:
「这里可没有寿桃寿面之类的……」
「说得也是,稣亚姊,在你们国家都怎么过生日?」霜霜回头问道。法师似也来了兴致,凑上来道:
「生日?这种东西我们没在过的,奥塞里斯人认为灵魂是生生不息,周而复始的,死亡就是下一次的新生,同样生命总有一天会归于死亡,因此死亡无须哀悼,出生也无须特别庆贺。不过,要是法老的生日,皇宫里会请歌者和舞姬来宴会上表演就是了。」
未料霜霜听了眼睛一亮,拍手笑道:「哎,对啦,不如我们来场表演吧?比如唱歌怎么样?」却见火堆旁人人色变,剑傲眨眨单眼:
「在下对音乐感受力低,怕糟蹋了各位好意,还是……」稣亚却插口道:
「与其唱歌还不如来点乐器,你乾爹不是很会吹喇叭吗?」
剑傲「噗」地一声,平生第一次把到口的酒喷出来,脸上涨得通红:「那是箫!他叫箫!是一种东土的乐器!麻烦你听清楚好不好?」法师无所谓地摊手道:
「随便啦,你这么激动干嘛?要不然其他乐器也可以啊,像是笛子、簧管、大键琴还是七弦琴什么的……」
「啊,Lyre……七弦琴的话,小生还会一点……」
稣亚眼睛微微一亮,挑眉道:「真的?」剑傲支颐问道:「七弦琴?那是什么?」莱翼解释道:
「那是从龙族盛地一路流传到西地的乐器,主要以弹拨为主,因琴上有七弦而得名,又叫做土竖琴,有点类似……东土某种乐器立起来的样子,好像叫空什么……」剑傲凝起眉头,道:「箜篌?」祭司兴奋地点点头,露出笑容道:「对,就是箜篌。」
「要知道那是什么,看实物不是比较快吗?」
不等在场众人提出疑问,稣亚忽然掏出他那女体时作裙装用、男体时权充置物的神奇百宝袋来,神秘地在里头翻找一阵,半晌只听他「啊哈」一声,竟活生生抽出一把琴来;体积虽然不大,琴架以桂木所制,上头弦线虽经岁月仍亮丽如新,正是把标准吟游诗人常用的七弦琴。
……这袋子是施了异次元法愿吗?林间三人不约而同冒出同样问号。
「好棒的琴。」
在一椿较高的曲树根上斜坐而下,白色的长披风随风曳地,莱翼纤细的影子安静地投射在雪地上,将琴架在膝头,祭司和七弦琴竟有一种意外的契合感。桂木的淡金黄色衬上莱翼修长五指,艺术感十足的搭配,林间不知何时安静下来,一时三个人六只眼睛全望著树影下的演奏者。
「啊,这个……各位……不,先生想要听些什么?」发觉众人的视线,莱翼不好意思地微微红了脸,剑傲满足叹了口气,支颐微笑道:「什么都不弹,就这样拿琴坐著也挺好。」祭司一脸呆相,显然不懂剑傲所指为何。少女望了眼流冰翻腾的奈河,忽然悠悠地道:
「记得很久以前爸爸唱过一首歌,挺适合这景,叫作『就在河那岸』。」莱翼一愣,道:「就在河那岸?是指『Down by the Riverside』?」少女拍手道:
「是啦,我耶语不通,但这歌从以前爸爸就很喜欢,常在我耳边唱个不停,所以就记起来了。」
莱翼脸上掠过一抹惊喜:「令尊也知道『Down by the Riverside』?可这是十字领地翔人的民谣……」霜霜点点头,思索著道:
「好像是爸爸一位老朋友常唱的歌,啊,我想起来了,爸爸他有说过,他那位老朋友是十字的人。」
说著朱唇微启,竟是依著发音轻轻唱了出来。剑傲常感叹天赋予人的才能总是适如其分,平日要霜霜记个口诀文章,打死她都背不出半字,然而一遇到歌谣,少女与歌辞的分缘却彷佛前世约好的,即使不明白单字的意思,也能从音符中体会出深意:
「I‘m going to put on my traveling shoes.(我将穿上旅行的装束)/I‘m going to put on my long white robe.(我将重披洁袍的长袍)/I ‘m going to lay down my sword‘n shield.(我将放下争斗的剑与盾) /I‘m going to lay down my heavy load, down by the riverside.(我将卸下沉重的负担,就在河的那岸)/Lord, I ain‘t gonna study war no more.(喔,上天哪,我将再不涉入尘世的纷纷扰扰。)」
「真是首好歌。」
剑傲微微一笑,笑容中有许多影子。思索半晌,又轻轻道:
「要真能实现得了……不知该有多好。」
以旋律回应大叔的感叹,莱翼手挥五弦,轻轻调了几下旋钮,在霜霜清唱中缓缓滑入。虽然对莱翼的琴技多少有些期许,旋律颤动时,连少女都附和著颤了一下;银色的溪流试探地散逸风中,化作千丝万缕的织网,用最无微不至的手紧握听者每一根神经:
「『莱翼演奏七弦琴』(Lye plays Lyre)……这还真是适切的节目标题啊。」
稣亚半带戏谑地感叹,祭司面上又是一红。桂木下的琴弦虽旧,那双手却赋予他新生,当中最惊讶的莫过于法师,习于祭司胆怯和自矜的生活态度,然而或许正如剑傲所说,这世间唯有音乐是骗不了人,那是无国界的言语、灵魂的交响。只要在那上头交过朋友,那便不分贫富贵贱、智愚贤庸;上帝把持著审判善恶的权柄,却遗留了这样的恩赐给世人。
「虽然不忍心打扰……不过很遗憾,我们得向这场吟游之夜借点时间了。」
低沉似男性的嗓音微带调侃,七弦琴的悠扬戛然而止。剑傲和法师同时一悚,树林间有人!而他们竟到此时才查觉,莱翼蓦地放下木琴,几乎和少女的歌声同时,诡异的兽鸣取而代之,霜霜侧耳倾听,很快辨别音质的种类,不禁一讶:
「……猫叫声?」
若是单纯一、两只猫的叫声,自引不起四人如此震憾。宛如山涛的交响,林间聚集的虽是猫鸣,却一层叠过一层,数不清多少声部;法师咬牙霍然站起,夜色里猫眼格外光亮,点在树丛间如不灭的萤火,剑傲等人也跟著站了起来,索求光线般往营火旁聚拢。
「看来……我们是被包围了。」
他们都看清楚了。猫,数不清多少只的猫,有的似是家猫,颈上还戴著项圈,有些却是野猫,花色不一,大小有别,成千上万,几乎压盖了整片树林:
「这个……我们是在那里捣毁了猫窝而不自知吗?」
剑傲一面退一面苦笑。缓缓以四人为中心靠近,那些猫纵使不带敌意,剑傲也能从举止和眼神间尝到压迫,他终于明白稣亚在新月城上所说得「something」是何意义,虽然外型是猫,剑傲却读不到他们的兽性,彷佛被操弄的傀儡,有人透过它们的眼窥探著自己。
「辛苦了……天照的猫儿们。」
他的第六感果然没错。同样清楚的人声,这回却换成了女子佣懒的嗓音,剑傲和稣亚对看一眼,却见猫群开始骚动,靠得最近的一群竟往两旁退开,然后便是连锁效应,密密麻麻的猫海里开出一条道路,彷佛迎接什么似的,连霜霜等人也为之屏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