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相信心脏被贯穿的人还有这种馀力,伴随著反应快绝的白猫惊呼,即使是她,也阻止不了本该被救治者突如其来的反扑。反身男人相拥,剑傲的反击可笑却绝对有用,白猫才来得及伸出手,两人已双双滚下风吹雪骋的岬角高崖:
「巴林──快点!」
不愧是熟习体术者,巴林靠两人靠得最近,反应时间也最充裕,在风雪中狂吼一声,黑猫抛下长刃伸手便捉。黑白交织的长发消失在岬角下前一刻,黑猫即时探出手臂,先是捉中了剑傲的袖子,随即两手并用地握紧他腕部。
同时间滑下的男人探手一抓,在千钧一发之际捏紧了剑傲的足踝,顿时成了三人连锁悬在崖上的局面,奈河出海口在脚下滚滚流过,众人无不松了口气:「少爷,别动,我马上就……」
「呵呵……」
苍白的唇传来低低的笑声,柔和却冰冷。心口的鲜血一丝丝滴落男人额上,感受的凭依之人逐渐冰冷,黑刃依旧扎在大叔胸口,生命已自剑客身上流失;巴林运起臂力,正想一股作气拉起两人,却听见大叔微弱却细谑的嗓音:
「既然你说,我的一切,你全都知道。那也该知道,一但我下定决心……」
奈河拍岸声似乎更加地响了,风卷浪潮,大海急切地朝它拥抱。刹那间众人皆看见眼底一晃而过的波涛,还有剑傲染满鲜血的笑容:
「一但我下定决心要做某件事……那么即使牺牲一切,我也会坚持到底……」
查觉到剑傲的异样,稣亚本能地飞身冲出,却看见剑傲若有似无地对他唇语,然后展颜一笑,一如往常的平静温柔。他心头却怦怦乱跳,好像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得尽快解读那笑容,采取某些行动,否则将终生后悔莫及──
来不及了。
黑猫在剑傲用馀下的手从怀中掏出短剑时尚感不解,直到锐利的剑锋扎入掌心,剧痛排山倒海而来,男子这才惨叫一声,生物本能令他无可奈何地十指一松,剑鞘没入大海,紧接著是人──这男人,生也倚靠剑,就连死,也想靠著剑来完成:
「……不要!」
那是少女的叫声,似乎终于从呆滞中醒来,而每回当她醒过来时,总是为时已晚。
一切都空白起来。记得之前,稣亚才刚和霜霜认识时,有回法师又叱责这男人酗酒兼饮食不正常的坏习惯。那天他却出奇地没有打哈哈,只是紧紧抱著双臂,像要把自己融化在怀抱里,然后仰首望著一望无际的苍穹:
『或许我……真的是想死罢。』
声音太轻了,那时稣亚没有听清,至少没有听懂,他只是不屑地唾了口:
『既然这样,早点自杀不就得了?省得活著浪费空气。』
他闻言只是笑了笑,终于提著空空如也的酒壶站起,他永远忘不了那人当时的笑容:
『想死不代表自戕,渴望死亡是一种生活态度,就像你寻求快乐一样;我想死,但却无法杀了自己,所以我只能等待。稣亚,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哗啦一声,分不清是单纯的浪头,还是重物落水的效果。那瞬间稣亚瞪大了眼,血花因坠落向上飞扬,散成飞花一般的艳红,他看见他张开双臂,彷佛奔向他渴望已久的报偿──死亡,不详的字眼掠过稣亚心头,同样的笑容浮现在眼前。
他听见风说:我等到了。
「少爷……少爷!」
顾不得肩伤还在淌血,包括白猫在内,众人第一时间奔至崖畔,却各自捉不住逝去的两抹身影。稣亚在混乱中读出他唇语的内容:『好好照顾霜儿,带他去找他爸爸。』身子却一动也动不了。莱翼茫然地跪倒在地上;霜霜大叫一声,本能地想冲下奈河,却给眼明手快的稣亚一把拦住。
「你……又在骗人……」
茫然倚靠在稣亚的胸膛,急流卷过碎冰,轰隆隆地流向大海那头,自然的嘶吼是如斯有力,不带半点偏见也没有半点怜悯──别说心脏被贯穿,就是正常人掉下去也回天乏数。
「骗人……骗人,骗人!乾爹……你为什么要骗我!」
留在崖上的发兜被狂风卷起,落入霜霜苍白的掌心。
『我的葬身之所,由你来决定。』
──骗人,他骗人,他一直都在骗她,霜霜的脑子无法思考,只能反覆呐喊这个讯息。
然而这回却没有回应,没有他苦笑著道歉的声音,没有他急于抚慰的大掌,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于是她只能茫然跌坐在雪地上,任由乾涸的嗓子倾泄出悲鸣:
「为什么……都要这样骗我……」
寒风呼啸的吹过,从大海的彼端捎来空茫的挽歌,永无止尽。
◇◇◇
精卫悄悄地攀上推古街心的废弃置屋。
似乎被人遗忘已久,一如他曾经的主人。陈腐的门窗发出吱嘎的哀鸣,被寒风吹得不住煽动,纵使知道里头无人居住,精卫还是十分小心;毕竟根据情报,此处曾是「兰丸流」少数拥有的本贯地,而这个盛极一时的日出傀儡戏班一向神秘非常,即使贵族耆首也不敢小觑。
「伊呀」一声,门并未上栓令精卫又吃了一惊,不自觉地倒退一步,身后坚实的触感令她蓦地一跳,返身拔出长剑便往后斩,未料刃锋「铿」地一声,竟似不是砍在活物上,而是某种人形的物体:
「谁……?什么人?」她审慎地质问,提起火折来一照,更是大惊失色:
「这是……」
一瞬间她还以为房里站满了人,跌宕多姿的表情、五花八门的姿态──那是傀儡,精卫对著满屋子的傀儡发愣。不自禁抬起指尖轻触,傀儡被装扮成各种样式:贩夫走卒、御前纳言、出嫁姬殿和宫廷乐师,色彩鲜艳而制作精美,琳琅满目的令她目不暇给。
精卫发现其中几个身上还有伤痕,举高火折子检查,发觉竟是给什么射中的痕迹。她于是挨著傀儡的体态摸索,蓦地触及一样硬物,便运力将他拔了出来:
「这种暗器……是『苦无』?」
忆起那个爱武成痴的主子,曾浪费钱地跟她炫耀和日出朋友拗来的民族暗器。精卫仔细地用火把照了一圈,又摘下了七、八枚同样的暗器,捧著满手的苦无,精卫不禁沉吟起来:
「好像有什么人……在这里打过架似的,这种暗器……应该是『忍者』之流才会使用罢?会和兰丸流的血案有关么?」
小心翼翼地将苦无收进怀里,精卫在小置屋里又逡巡了一圈,确定里头除了傀儡再无他物,这才重新翻上屋顶。火折子却落在地上,月光下微弱的火光冉冉漫灭,灰烬被风吹得滚向了屋后,忽地一只手从堆积的木桶后伸出,缓缓将它拾起。
「看来,连日出这个据点,也被人查著了啊……」
看著小鸟在月光照抚间移动,置屋的屋檐下不知何时已悄立著两人。大掌挽著小手,少年戴著面具,静静地拥著身前的女孩,女孩则手捧著墓碑,一般地阴森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