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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508)+番外

「其实啊,有时候我会想,做男孩子真好,」未料她突出此言,李凰一愣:

「可以在马上纵情欢笑,即使举止大胆也不会被斥责鄙俗、可以上妓院青楼,最多落个风liu轻薄也不会被人说无耻;不像女孩子,虽然处处受到保护,却也处处受人摆布;彷佛在一艘看不见舵的船上,随著好大好大的浪,满怀不安地漂流,漂流……」

「就是,女孩子麻烦忒多,」李凰握紧她手,脸上泛起认同的笑:「我从小没一日不被奶娘骂粗鲁,小时候不爱刺绣编织那些玩意儿,专就爱爬树,重宁宫的树几乎都被我爬尽了。」李麟扬起幸福的笑容,似在回想著什么:

「我还记得,有回我的小风筝挂到树上去,就是凰姊给我拿下来的。那可是公主府里最高的一棵老松,我在下头看的眼睛都发直了。」李凰笑道:

「还说呢,为了那筝儿,我扭伤了一只腿,那之后好几天不能练武。」

正闺中闲话,李凰忽地浑身一颤,几乎立起身来。李麟一呆,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李凰只是摇了摇头,比个手势示意妹妹噤声,竟蹑手蹑足踱至角落,探手取下墙上长剑,宫中不许常人携械,然而李麟的病榻本是皇寝出借,倒遂了李凰的意。

见姊姊慎重其事的贴墙细听,李麟纵不会武,也明白事态不寻常。刚想强撑起身,李凰抽鞘验剑,转身竟把妹妹按回榻上,沉声道:「麟,你待在床上别动,姊姊去去就来。」一面低声唤了两个宫婢进来。李麟朱唇微启,似要说些什么,话到半途却换作微笑:「麟困了,想睡一会儿,凰姊尽管去罢。」李凰又低头吻了她额,这才提剑跨槛而走。

望著李凰远遁的背影,李麟捱著床沿支起身来,自语似地露出笑容:「凰姊姊,你总是不明白,不过这样也好,只要你心底疼麟一辈子,麟也就值了。」以叹息抹去眼中残留的遗憾,李麟转眼看著几上已给检查不知多少次空杯,蓦地勾起唇角:

「你呢,凤哥哥?」

殿外繁星点点,风吼入室,少女的语气忽转凛冽:「靠著别人的双手达成目的固然好,但对主戏的你和观戏的我而言,不嫌太无趣了么?」探手将空杯取来,玩味地在手中把弄,李麟眼神一深:

「亲爱的太子殿下,让李麟好好看看罢,你究竟有多大能耐……多大决心?」

疾风吹开李凰头上兜巾,她却无心去理。悄悄沿著殿墙移动,适才在室内听见的声响越发清晰,屋檐上有人,她更加确信。然而身法之轻巧,移动之快速,无不是李凰生平仅见。

她和男孩一般自幼习武,自忖有几分功夫,几次小试身手更添信心;意识到此不速之客或许便是那场鸿门宴的幕后黑手,李凰放弃召人协助的念头,决心先投石问路再说。忽觉耳后风响,黑影在眼前一掠而过,钻入庭树的阴影中;还未跟上细瞧,微不可闻的谈话声已随夜风递来:

「流星大人……不来了?」

李凰凑得更近,生怕听漏了一字一句。说话的竟似个女子,嗓音平板,语调却慌张;树荫又响起另一个声音,远较女子老成:「我们从不增援,这是暗夜的惯例,难道你不明白?」女子的声音道:「可夜枭……夜枭他……」话未说完,已给那老成的声音打断:

「夜枭不成事,寿宴的计画竟给个小女孩瞧破,理当以命相偿;至于你,我们也不会介入救你,以免徒增危险,你只能靠自己。」少女嗓音沙哑:「可我……」荫下的身影一顿,似乎掉头望向女子:「怎么了,月影,你听起来倒不怎么想从命。」女子忙接口:「不,学生失言,我明白了。」

李凰心头更跳得厉害,本以为寿宴的刺客一击不中,就算要卷土重来,也必重新计议。未料对方竟比想像中鲁莽,意图竟全攻于一役,照两人说来,贼子还想在今晚生事。捏紧手中剑鞘,李凰心知情况急迫,也来不及通知十六军禁卫,见黑影从树丛中跃起,只得从权跟了过去。

才跟至偏殿,李凰潜过转角,不防竟失了人踪。一惊之下,这才醒觉行藏曝露,刚要回首,忽觉身后风声剧响,致命的凶器夹带寒光而来,李凰忙拔剑出鞘,正巧架住迎面而来的银镰。

「镰刀?」对敌人的武器吃了一惊,黑暗中摸不清虚实,对方一击不中,旋身又逼向前来。李凰猝不及防,登时落在下风;好不容易错身脱出镰圈,忙奔近廊间灯火处,对方亦摆镰跟上;只见银光飞迸,大镰和长剑又交了一招,双方都退开两步,这回李凰总算看清楚了。

「女孩子?」不是想像中的蒙面刺客,李凰一愣。却见对方双颊绯红,兼之衣衫凌乱,半边索骨若隐若现,活脱脱是个妙龄女子,不禁也红了颊。少女更不打话,长镰化作黑影,在周身打了个旋,几缕青丝应刃而断,飞散在黑漆漆的外殿里,李凰脸色变了: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擅闯行宫?」大镰更不打话,起手便斩断了烛蕊。少女身手灵活,兼之耳目敏锐,阒黑的环境对她丝毫不构成威胁,反观李凰则左支右绌,仅能听声辨风行事,只得边战边退,不多时已给逼至殿内,「铿」的一声,长剑被大镰激飞,银白的刃抵至李凰咽喉。

风吹屋鸣,碰地一声掩上了殿门。

「死……罢。」不知为何,少女下刀时竟犹豫了一下。黑暗中,李凰强自镇定的眸子既黑又亮,竟有几分神似那个人,那个人……蓦地从迷惘中惊醒,少女抿白了下唇,那个混帐!被拐骗又差点被迷奸的愤怒涌上心头,月影再无顾虑,死神的镰刀坚决地向敌手索取灵魂。

未料镰递半途,才在颈上按出道血线,镰柄上忽然一震;少女吃了一惊,本能地持镰退开。这才发现李凰激飞的长剑不知何时又逼到眼前,只是持剑的人已换。

「是……你?」

喉咙挤出乾涩的声音,外殿被来人携至的宫灯重新点燃,摇曳烛火中,月影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孔。面冠如玉,长发披垂,来者一身白衣素缟,持剑护在李凰身前;月影迷惑起来,虽是一模一样的脸,她却嗅不出太子寝宫里同样的压迫感。

「皇兄他……果然跟你私下见过面。」

似乎明白少女疑问,那张脸开口了,是月影不曾熟悉的温柔。

「麒弟……是你?是你吗?」从命在旦夕的惊恐中醒觉,李凰很快恢复镇定。发觉眼前的护卫脚步不稳,得靠墙才能勉强支身,鲜血顺著大腿下淌,染红大半外褂,不禁吃了一惊:

「麒弟,你受伤了?」抬头见他脸色苍白如纸,漆黑的眼瞳一片涣散,心中更惧。似乎察觉姊姊的担忧,纯钧一捏大腿伤口,强振精神道:「我没事,我被人下了药,又和詹事府官兵苦战了一阵,得这样……才能保持清醒。」见李凰张口,纯钧不让她再多问,持剑转向少女:

「回去罢,背水一战对你们没有好处,皇兄应该有警告过你。」少女张口欲言,半晌却忖度不出适当言语,凝视纯钧的脸庞,好容易挤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