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两人都沉默的时候，门外的敲门声及时挽救了尴尬的局面。
「啊，欧经理你到了。」
进门的人便是一直很照顾何顺平，并让他来接欧廷泉的罗主管。
「罗主管，我要换个助理。」男人看了一眼两人。
「啊？怎么回事？连顺平都不满意？」
「他竟然不知道我是谁。」男人哼哼道。
「呃……这，这可能有什么误会，我和顺平说说。」
罗主管立刻拉着何顺平出了办公室，合上门说话。
欧廷泉的身分并没有什么特别了不起，但却又是很了不起。
他并不只是新来的传媒部经理。事实上，他是一个读三年级的大学生，现在到费氏集团总公司来实习而已。
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实习就能得到费氏这样跨国大集团的重要部门——传媒部的经理一职，一定非富即贵。
当初，罗主管知道欧廷泉要来的时候，也是想破了头。
欧廷泉是费氏在义大利分公司总经理的三公子，来头非常大。但他高傲、挑剔的个性让他的助理不断辞职、不断倒下。而费总经理金口一开，把自己难伺候的三儿子送到了SC市的总公司来，就是想卸个麻烦。
罗主管也是唯一知道欧廷泉背景的人。他想来想去，就只有何顺平这样逆来顺受的老好人才能忍受得了欧三少爷的性格。
他变了法子让欧廷泉不得不选何顺平担任助理，不可能再找到其他合适的人选了。
幸好，何顺平是个念人情的人，而且耳根子也软。
罗主管将自己如何看好他，如何极力提拔他，如何为他讨得回总公司工作机会的说法告诉给何顺平后，何顺平立刻就对罗主管感激得不得了，发誓要好好努力报答对方的这份心意，硬着头皮又开门走进了办公室。
「我不是让你出去了吗？」果然，一进门，男人优雅的声音便劈头盖来。
「我……」何顺平浮起一贯的柔顺笑容，「我有些误会。」
「没什么误会，我讨厌不尊重别人也不尊重自己的人。」
「我…………」何顺平想到罗主管是如何地提拔照顾自己，只得又忍住气道：「对不起，我会努力工作的。」
「噢？」男人像不相信似的，深深地打量了何顺平紧张的表情一眼。
「就你这么笨的？」
「我，我是笨，但我会很努力。」何顺平低下头，咬住牙齿。
算了，反正被笑话惯了，他早麻木了。
「那好，我限你一小时内将这间办公室打扫干净，也许我会考虑一下。」
「呃？」一小时，太短了。
「不行？我最讨厌肮脏的东西了。」
男人又扬起声音道，还意味深长地扫了一下何顺平的打扮。
相比男人名牌的长衣外套，何顺平的着装的确是简陋甚至是「肮脏」的。
本来就已是灰布粗衣，再加上岁月的啃噬，更是显得灰旧。而对方年轻的肌肤是发着亮的透明，何顺平皮肤不仅老甚至还泛黄，瘦得有些营养不良。
「我，我可以。」嘴唇轻微移动，何顺平的声音更低也更没力了。
这样高贵的男人，果然是这世上最可怕的动物。
「嗯，那好，我去看看传媒部的资料，一小时后回来。」
男人拍了拍身上的灰，扬起脑袋，挺胸抬头地走出了宽大的办公室。
听到身后门合上的声音，何顺平僵硬的肩膀立刻软了下来。
戴着面具、强颜欢笑让人疲倦。
默默忍受，让人差来遣去，借着人情这样东西左帮人右帮人，也实在是太累了。可他都已经如此活了十年，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就这样吧，没太大的损失就好了。
身体和面子受伤也没什么，只要心还被保护得好好的就可以了，十年前的受伤让他已经诚惶诚恐了。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大约就是在说他吧。
虽然干惯粗活，但何顺平的身体并不健壮，只是凭着经验，开始做起扫打的工作。
灰尘飞在空中，好几次都呛得他猛烈咳嗽，差点要掉出泪水来。
心里担心时间快到了，何顺平又不断催着自己动作迅速，什么时候全身连脸都被抹得脏兮兮的，也没有发现。
「打扫好了？」一个小时后，男人准时地回到办公室，「真脏。」
听见对方鄙夷的口气和眼神，何顺平吓了一跳，赶忙环顾四周，看看还有哪里没有打扫干净。
「回去洗个澡，然后到这个地址来。」
男人小心翼翼地靠过来，塞了张小纸片给何顺平。
何顺平伸手去拿，但看到男人躲避的样子，忽然意识到男人嫌弃的不是房间，而是他这个人。
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何顺平呐呐地不知该说什么，「经、经……」
「我姓欧，欧廷泉。」
男人扫视了一圈房内，发现真的是窗明几净，无可挑剔，忽然心里对这个又老又丑的男人增了些好感。
「我，欧经理。」何顺平掌心里放着纸片，手心里紧张的汗水几乎要湿透了纸，「那、那我可以继续做你的助理吗？」
「嗯。」男人好像不甘愿似地应了一声，「看你样子又笨又没学历，倒满会收拾和打扫的，挺细心的。」
「谢、谢谢。」
明明不是纯粹的夸奖，但何顺平还是低着头，感谢对方勉强给他的「赞美」之词。
「好了。赶快回去洗个澡，洗完了就赶紧到这个地址来。」男人动了动嘴唇。「何、何顺？」
「何顺平。」脑袋埋得更深，又一次重复了自己的名字。
「噢。我忘记了，抱歉。」
依旧是有礼的道歉，何顺平又无奈又无语，只能随便应着，勉强挤出笑容，离开了办公室。
回到在市区的家而非市郊的员工宿舍后，何顺平已经很累了。不过总比在工厂干活来得轻松。
虽然已经转冬了，但他仅一室一卫的房间没有摆浴缸的地方，浴室里又没装暖风机或取暖器一类的设备。作为男人他不该像女孩子那样怕冷，咬咬牙，就脱了衣服，站到莲蓬头下冲洗身体。
等真的到了冬天，就会更冷了。之前的日子也是这么过来的，实在冷得不行了就去公共澡堂洗澡。
听说市郊分给他的员工宿舍里有澡堂，那今年冬天或许可以去那里洗澡呢。想到又能省下一笔钱，何顺平觉得很满足了。
肥皂在身上反复摩擦的时候，何顺平盯着自己泛黄的皮肤看了很久。
年轻的时候，他也长得又白又嫩。但是太阳晒久了也没保养，皮肤就这么黄了，但还没有变黑。只是，好像一年比一年更瘦了。
忽然，脑里蹦出一个词语——面黄肌瘦。何顺平可笑地摇摇头，又赶紧洗起身体。
何顺平洗完澡后就换了件衣服准备出门，但想到男人刚才对自己的形容，又忍不住站到柜子前，选了一件最体面的薄外套，头发也是梳了又梳，裤子更是不断抚平了，才捏着纸片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