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跪下:“谢娘娘。”
今日是皇上病愈后,第一天上朝,我知道他下朝厚便会直接来我这里,早已在门口等候:“臣妾恭迎皇上。”
他扶我起来,问:“可还习惯?”
我点点头“嗯。”
屋内准备好了一桌饭食,他带我坐下,道:“你好像有些不太开心。”
“只是一下子从冷宫回到了这里,有些感慨而已。”
他默然了一会儿:“你瘦了这么多,冷宫里的生活怕是不好受,也是朕疏忽了。”
“不是皇上的错,是臣妾的错,臣妾不该妄图留住皇上,一次一次欺瞒皇上。臣妾受罚是罪有应得,只是可怜了小杯……”
“小杯?”
“是臣妾从王府带过来的贴身侍女,她染上天花,不治身亡。皇上,臣妾可否求你一件事?”
“你说。”
“皇上可否让臣妾把小杯送出宫外厚葬?”
“理应如此。”
我下跪道:“多谢皇上。”
他把我扶起来:“你什么时候对朕这么客气了?”他摸了摸我的脸说:“你哭了?”
我用袖角擦了擦眼泪:“臣妾是亲眼看着小杯死的,那时在冷宫里一个救她的人也没有。臣妾只觉得无能,更觉得自己做错了太多事,连累了太多人。本来臣妾救了皇上之后,便已打算在冷宫中终老一生,只是臣妾舍不得皇上……”
“你受苦了。”他抱住我。
我在他怀中啜泣,他低下头吻我的唇,我往后缩了缩:“臣妾……”
“怎么了?”
“臣妾今夜怕是不能侍奉皇上。”
皇上直视我的眼睛,问:“为什么?”
我咬唇不答。
“银嫔娘娘生了天花,身上都是印子。娘娘觉得不适合伺候皇上。”旁边的小鱼早已在旁边代为开口,她倒是把我之前跟她说的暗示听懂了。
皇上笑了笑:“朕身上也有。”
我低头:“皇上身上有和臣妾身上有不一样。臣妾只怕会打扰皇上的雅性。皇上还是去别的宫妃那里吧。”
“胡说。”
我身上的印数虽然少,但也绝对比不过其余几分妃嫔的细腻柔滑,肤色雪白。
我只有先让他做好了心理准备,以后看到才不会让他吃惊然后厌恶,反而我的推却和大度,会让他觉得我不是靠救他在争宠。
“自古女子对自己的容貌总是十分在意。所谓女为悦己者容,臣妾也想在皇上心中留下好印象。”我的目光落在他放在桌上的玉箫道:“皇上,臣妾好久未听过皇上吹箫了,臣妾还记得那首《夜吟乌江》美得不似人间曲。”
“你想听?”
我点点头。
他拿起玉箫,静静地吹了一曲。
箫声凄绝,如同幽咽的泉水滑过石缝缓缓流向远方,只要把人的心绪也牵引到远处的烟雾缭绕中去,我听得怔怔的,皇上唤了好几声,也未听到。
“小银。”
他再唤了一声,我才猛然惊觉:“皇上。”遂低头不言。
他的目内像是有怜惜一般看着我,摸了摸我的脸:“你比以前寡言了许多。”
我道:“臣妾只是听得太入神了,以前只觉凄绝冷艳,现在倒觉,那或者是一种绝望,也许是心爱之人已死无力再活在世上,亦或者身活着,心却死了。”
他的视线从我脸上停顿了许久,移向前方,举起酒杯饮了一口:“这是朕的母后教朕的曲子。”
“是吗?那么她一定是一位蕙质兰心的奇女子。”
“母后这首曲子是为了纪念她所爱的那个人所作,只可惜那个人却辜负了母后。”
我一惊,皇上说的版本和小杯告诉我的版本不一样,仍面色平静道:“皇上都有后宫三千佳丽,哪能对人一心一意,‘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终究只是女子的妄想而已。”
皇上倒笑了笑,并没有反驳我把那个人自动带入成皇上,只微微挑眉看着我:“几个月不见,你的才学倒精进了不少。”
“臣妾在冷宫无事,便日日读书练字,颇有收获。”
“噢。朕还记得,你当年把天下沦落人念成天涯混落人。”
面对他狭促捉弄的眼神,我扑哧一声笑出来,“皇上还记得臣妾以前的事迹呢!臣妾倒是记不得了。”
他凑近:“真记不得了。”
我板住脸,义正言辞地摇头:“真记不得了。”
这下轮到他笑出来,突然盯着我,把我一把抱起。
我牵住他胸前的衣襟,目光只空空的落向前方,语气低落:“皇上,臣妾只一直记得皇上对臣妾说过‘皇上只对一个既没内在又没外在的小气鬼动过心’,这句话臣妾记了好久好久。”
皇上垂下目光看着我:“朕也记得。”
我望向他,仿佛感动,双手环住他的脖颈。
他把我抱向床榻。
感情有时候需要酝酿,有时候需要点燃,有时候需要吹掉那层覆盖的灰尘。
我确信皇上对我是有感情的。不论这种感情是怜惜,是恩情还是仅仅的一时兴趣,我都要费劲心机地把他维持住。
我学会了一点,在这宫中,最重要的是皇上的宠爱,他若相信你,比世上所有人相信你都要有用。这个时候我不应该轻举妄动,也不应该急于去找那些妃嫔的麻烦,我要的只是维系住皇上的宠爱。
一夜缠绵。
清晨,我坐在铜镜前。
铜镜里映出皇上穿着寝衣走过来,我转身把一只画笔递给他,“皇上,帮臣妾画个东西。”
他唇瓣衔着淡淡笑意,挑了挑眉,“画眉?朕可不擅长。”
昨夜我们的耳鬓厮磨让他的情绪很好。
我摇了摇头:“臣妾的眉边有个痘印,皇上帮臣妾画个东西盖住。”我转头看向窗外,正有梅花在风中开得绚烂,“就画梅花。”
皇上看着窗外的梅花许久不动,我怯怯地问:“皇上,你怎么了?”
他回过神来:“没事。”
我笑了笑:“本不想打扰皇上,只是臣妾画工不好,皇上若是——”
“无碍。”他俯下身,在我眉边细细描了一朵淡梅,我转头过去看,有些惊讶。
铜镜中的梅花纤细妖娆,枝叶与花缠绕,点点红瓣,在我脸上,简直有画龙点睛,万物生春的作用,连眉眼也霍然觉得狭长妖媚了许多。
“皇上,你画得可真好。”
皇上站在我身后,他盯住铜镜里的我,突然伸手抚了抚我眉边的梅,若有叹息若有怅惘:“朕的母后额角也有这样一朵梅。”
饭桌上,一直沉默。
我小心翼翼地问:“皇上,你是不是生气了,我冒犯她了吗?”
皇上看了看我:“没有。”
我低头。
他见我这样,仿佛无奈,再次摸了摸我的长发说,感慨地说:“你跟母后很像,但不是性格或面貌像,只是因为母后跟朕说过,如果一个人真正喜欢一个人是愿意为他生,为他死,为他等待一辈子的。小银,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肯为朕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