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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惹记(120)

作者:草灯大人 阅读记录

这几日,苏芷不见沈寒山。她了解他,这厮定是为她奔走内城,寻求解救之法了。哪里还如陈风这般淡然处之。

苏芷有点厌恶陈风的假仁假义,她头一回,话里有话地道:“若是挚友,见我身陷囹圄,早已冒险说情,而不是待时而动。大殿下,你我并非过从甚密的僚友,种种言谈交际,倒更像是一场交易。”

若她为他所用,陈风便待她亲如手足;若她忤逆他,他便与她同室操戈。

苏芷无惧陈风,她已是戴罪之身,有何不敢言的?

听得这话,陈风苦笑一声:“阿芷,我知你这几日吃了苦头,心里有怨,我何尝不是焦心至斯?只是官家正在气头上,这时帮你说情,恐怕是火上浇油,罪加一等。待风头过去,我定救你于水火间,你信我。”

苏芷静默一瞬,向陈风道谢:“罪臣多谢大殿下相帮。”

“应该的。”陈风留下一个装着糕点的鎏金孔雀纹银提盒,临走前,道了句,“我待你,总与旁人不同。”

苏芷没开腔,她躬身送陈风离去。

她知道,陈风不过是怕往后上下司离了心,故而才来提前打点安抚。

也就是说,他选择了明哲保身,又怕苏芷心存芥蒂,所以提前布置了这一手。

可谓“患难见真情”,苏芷对陈风,很失望。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沈寒山那处敬了上行的奏札子恳求面圣,原以为他也会吃闭门羹,岂料官家还是给了大理寺大卿一个体面,准他入文德殿觐见君王。

沈寒山执牙牌入皇宫。

今日落雨,天阴得厉害。屋顶上琉璃瓦未有日光相照,显得瓦当间的阴翳愈发昏晦。

他在门槛前顿步,拂去一身寒气,不疾不徐进殿。

赵都知见是沈寒山来寻皇帝,心下暗喜,想来有大卿讲和,总能使官家回心转意,徇情放过苏芷。

沈寒山行过拜仪,朗声道:“臣有十万火急之事奏明陛下。”

皇帝倒是笑了:“沈大卿又有何事?说一千道一万,也不过是为罪臣说情讨饶来了。”

听得这话,沈寒山故作困惑状:“在臣与苏司使外出查探狐娘子真身期间,朝中哪位京官犯了错事,领了‘罪臣’的衔儿吗?这样紧要的事,臣闭目塞听,竟是不知。”

他故意将苏芷摘出“罪臣”的名头,意图将她的罪孽洗刷干净。

“沈大卿莫要同朕胡搅蛮缠,你该知道,是苏芷犯了弥天大罪。”

“这话,臣倒是不愿接了。自打臣等领皇命赴柳州满福县查探狐娘子行踪,一应行径皆奉行故事,绝无纰漏。路遇山匪作乱,祸害百姓,苏司使还挺身而出,为民除害。一桩桩、一件件皆是善举,缘何在外受人称颂,归了京竟成阶下囚了。臣,实在费解,还请陛下解惑。”沈寒山是当真敢说,他油嘴滑舌,也就官家愿意忍受他的不着调儿。

皇帝挑眉:“你可别在朕跟前装相,谁不知道罪臣苏芷抽刀杀害朝廷命官?人都被殿前司押上京了,你倒来混淆是非,是仰仗着朕好性子,不发落你?!”

“官家乃明君,必明察秋毫,绝不会伤及无辜。”

“好一张利嘴。”

“臣也不同陛下讨俏,臣今日面圣,的确是想为苏司使说项。臣可为她作证,苏司使绝没杀害朝廷命官。”

皇帝似笑非笑地道:“你前两日告病假居府休养,并未出过京,如何能为苏芷作证?欺君罔上的罪过,可别因旧情担下了,害人害己。”

君王话音刚落,沈寒山如梦初醒。

若他执意要为苏芷作证,那他便有欺君的嫌疑。毕竟除了官家,无人知他奉皇命,同苏芷一道儿出京。而官家显然也不会在朝臣面前承认自己偏疼沈寒山,私下给他便利,允他以病假由头追随苏芷离京。

不患寡而患不均,徇私心腹,此为治国大忌!

沈寒山要是不想死,那他就得乖乖闭嘴。

为苏芷佐证这条路怕是行不通了。

沈寒山沉吟:“既如此,那就请陛下严查“满福县官匪勾结祸乱百姓”一事,地方县令为非作歹,祸乱一方,理应问斩。待查明实情后,陛下便知——无论苏司使是否手刃县令,乱臣贼子都该杀之,他是死有余辜。”

沈寒山一心想为苏芷脱罪,皇帝看在眼里。

他瞥了沈寒山一眼,忽然意味深长地道:“沈大卿,你还是不懂。若苏芷无此意,如何会现身于满福县衙?!朕要治的,不是罪臣苏芷查探山匪一事,而是她妄自尊大、意图先斩后奏、擅自处置佞臣之罪。朕乃一国之君,能运筹决断朝官生死的,唯有朕一人。”

沈寒山这才全明白了,苏芷是触了逆鳞,僭越君臣本分了。

她实不该不上报天听,先行动手。这举,恐有不臣之心。

沈寒山仍是不甘心,再问:“若县令不是苏芷杀的,陛下这一决断,岂不是冤枉臣僚?”

“是不是她杀的,已经不重要了。朝前京官知县令是她杀的,地方百姓知县令是她杀的。她有此心、有此意,才会正中人其怀。说来道去,都是苏芷棋差一招。沈大卿该知道,世间事谈何对错,不过胜负博弈罢了。”

言下之意是,官家未必不知这是殿前司做的局。

而他,有意敲打苏芷,给她一个教训。

官家难得同沈寒山推心置腹,说这样深。

他为君、为师,想用沈寒山,必然要教他官场之事。

沈寒山听得这句,蓦然蹙眉,袖下白皙指骨紧攥成拳,手背涌起盘结青筋。

他脑中浮映一片焚天灼地的火海,殿厦将倾。

是他幼年梦魇。

败了便是错了,错了便该死。无人相护,世间只许赢家成活。

沈寒山抿唇,艰涩问:“不是她办的,也要认吗?”

“沈大卿,你在疑心君主决策吗?”皇帝的耐心殆尽。

“臣不敢。”

“既不敢就退下吧,朕看重大卿,此番恕你无罪,盼你知恩图报,好生为朕当差,为国分忧。”

“是,臣谨遵陛下教诲。”沈寒山今日一行,无功而返。

官家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治苏芷,想要救人,恐怕得另辟蹊径。

沈寒山吐出一口浊气,他望了望阴沉的天,归府取了挡风狐裘后,来到大理寺狱。

刚入牢狱,他便闻过一股子催人作呕的异味,不由蹙起眉头。

他同狱卒讨要了一壶热水,又从怀中取出小帕,径直朝关押苏芷的牢房行去。

沈寒山乃大理寺正卿,此地是他地盘,谁人敢拦?谁人又敢多嘴多舌往外嚼他舌根子,说他包庇凶犯?

大家都俯首帖耳,退避三舍,装作不知。

一瞧见苏芷,沈寒山面上便含了笑。

他帮苏芷披了狐裘,为她倒了一碗热水,又拎壶浇帕子供小娘子洁面。

做好这一应事后,他环顾四周,眸光落在屋隅角落的那一盒糕点上,高高挑起眉:“大殿下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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